崇祯皇帝的话,张惟贤现在从不反驳。这倒不是说他真的认为大明皇帝金口玉言、口出成宪,容不得他反驳。
而是他看得很清楚,眼前这个皇帝干什么事情,都是未雨绸缪、谋定而后动,不会无缘无故做某事。
特别是如今眼前这位大明皇帝的威权之重,已经远远超过了他的兄长、父亲,乃至祖父。
在他这位历经数朝的老国公看来,眼前这位大明皇帝在为人处世方面,颇类世宗嘉靖皇帝,与这样的人对着干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看看如今朝中还有多少人敢如同万历、泰昌、天启三朝时候那样,明目张胆地上书骂皇帝?!
尤其是这个皇帝即位以来,杀掉的文官武将、宗室、勋贵,恐怕比其父祖以来三朝累计的都要多出不少。
过去素来嚣张跋扈更甚于宗室的京师勋贵世家,如今哪个不是乖乖交出或者低价贱卖了多占的卫所耕地,一个个都变成了乖宝宝,跟着皇帝的指挥棒,在投资工厂矿上?
就是英国公府如今也不再总惦记着买地收地租了,而是转向永平府,雇工开掘当地的露天煤矿。
皇帝不声不响地就练成了近卫军,还把原本负责拱卫京师的三大营,一口气派出去了两个。
如今的京营,如今的京师勋贵,还能有什么底气跟现在这个大明皇帝较劲呢?
此时此刻,听了皇帝的话,张惟贤对于皇帝的用心当然是明白的。
他越来越看明白了,眼前这个皇帝与他的祖父有一点也很相似,而且与其祖父万历皇帝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这一点就是贪婪。
不过他的祖父贪婪,只是对金银财富的贪婪,而眼前这位却是对土地的贪婪,占瀛洲、占东番、占塞外、占朝鲜,哪里不是杀其居民,夺其土地?
不过英国公张惟贤并不在意这一点,眼前这个皇帝是大明的主宰,那些土地归了大明,京师勋贵的佃户不好招了,佃户们的地租也得降了,但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们一来可以学着几家外戚转投工商,二来也可以到塞北、朝鲜圈占土地,放弃了眼前的蝇头小利,长远来看所得却更多,这又何乐而不为呢?
安东侯毛文龙此前就与五军都督府里的京师勋贵世家联络,而这一次更是第一时间,就给英国公府、定国公府,以及新任京营和都督府世职的几家勋贵传信,预留了大片朝鲜的良田。他们又怎么会袖手旁观看着朝鲜使者再把它要回去呢?
因此,在他看来,朝廷此前给东江镇的圣旨,就是这次与朝鲜国使者沟通的前提,若其不接受朝鲜北部二道划入大明版图的前提,那么自然万事休提,也就没有让他们上朝参拜皇帝的必要了。
崇祯皇帝见张惟贤低头不语,不多说什么,也不多问什么,心下自是知道他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因此不再多说朝鲜使者之事,反而对阁臣兼礼部尚书徐光启说道:“前番徐卿曾向朕提议改革历法,由钦天监组织人手订正《大统历》,编修《崇祯历书》,在朕看来,此事要比区区朝鲜使者入贡,重要得多了。朕看,徐卿的精力还是要以改革历法、修订历书为重。至于朝鲜使者到京师朝贡之事,礼部可派一司郎中参与即可。”
明朝开国之后一直使用的历书,叫做《大统历》。这个《大统历》是从是元代的历书,也就是郭守敬编写的《授时历》稍加订正而来的,基本上等于是沿用了元代的历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