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开栅栏的声响惊醒了左良玉,只见他一个翻身坐起,惊异不定地看着来人,待看清来人之后,马上双膝跪地,说道:“不知督公深夜来此,卑职有罪!”
方正化就着狭窄的牢门,侧身进入其中,笑了笑说道:“左游击是个难得一见的聪明人,既然咱家深夜来此,你来说说咱家所为何来?”
左良玉的脸上先是挂着笑意,然后变成疑惑,再然后变成了恐惧,最终用颤抖的声音问道:“督公可是前来定卑职之罪?!”
正在打量牢狱周遭情形的方正化,回头笑道:“左游击果然是个聪明人。”然后微笑着继续打量左良玉。
左良玉被他看得心中发毛,紧张问道:“敢问督公,朝廷可是已经定了左某之罪?”
然后不待方正化回答,左良玉接着说道:“振武营兵变,左某虽然被乱兵裹挟其中,冲击了宁远官署,可是左某并非杀官造反,之后督师大人回镇宁远,左某反正平乱,亲手斩下彭簪古、张正朝人头,不可为无功,朝廷又若定左某之罪,如何向军中士卒交待,如何收复振武营军心?!还请督公向皇帝陛下明言,若朝廷将功抵过,恕了左某之罪,左某必肝脑涂地,愿为陛下尽效犬马之劳!”
方正化看着左良玉说完这些话,面带嘲讽地点了点头,说道:“左良玉啊左良玉,说你聪明吧,你还又有点犯糊涂。你的确是颇有将才,但天下有将才之人多了。若你在兵乱之初,就率领所部平乱,那你就是真的大将之才。事到如今,你却依然恃才自傲,想着以功抵过。以咱家看,你可并非真的聪明啊!”
此话一出,左良玉脸色大变,颤抖着说道:“朝廷真的定了左某人死罪!?”
方正化也是脸色一正,看着左良玉说道:“你是自己动手,还是想让咱家帮你?!”
左良玉听了这话,一时有一些失神,又有一些难以置信地说道:“督公莫说玩笑话,若朝廷定了左某死罪,明日斩首街市即可,又何必劳驾厂公深夜来此?”
方正化又笑了笑,然后说道:“既然说到了这里,那么咱家就明白告诉你。咱家来此,是因为陛下口谕,陛下要咱家亲眼看着你死。”
这下子,左良玉彻底惊呆了,万分不解地连声问道:“陛下口谕?!为什么,为什么皇上非要让我左某人死?!”
方正化说完那句话后,已经没了耐心,因此十分不耐地说道:“左良玉,你也是一条汉子,手上的人命恐怕也不止十条,如今轮到了你,就痛快一点。如此还可保得家人平安!”
左良玉这下子是真的乱了方寸,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一个辽镇游击,见都没见过皇帝一面,皇帝为何非要他的命。
他当然不知道,如今这位皇帝的后世记忆之中,他左良玉可是大名鼎鼎的平贼将军,而且是一个贼喊捉贼的平贼将军,不仅坑死了一个又一个督师大臣,而且最后还坑死了南明朝廷。
左良玉所部数十万大军既不平贼,也不抗清,专门祸害百姓,作为明将,最后死在了讨伐南明朝廷的征途中,而其宝贝独子左梦庚在其死后更是干脆带着二三十万明军投降了满清,成为了满清征服江南的一大助力。
而过去对阵流贼都是一触即溃的左军,在征服同胞的战争中反而变得极其悍勇,与左良玉本人在这次宁远兵变中的表现简直是一模一样,杀起自己人来倒是厉害无比。
方正化看着左良玉喃喃自语,像魔怔了一样,干脆从怀中摸出一团绳索,扔在他的面前,对他说道:“白养粹是如何死的,你就如何死吧!”
左良玉闻言突然瞪大了眼睛,说道:“难道就是为了一个白养粹吗?!我左某人为大明出生入死,战功无数,难得还抵不上一个百无一用的白面书生?!”
说着话,左良玉突然咬紧了牙关,脸色变得异常狰狞。
方正化并不在意,继续说道:“你的死与你杀不杀白养粹或许并无关联,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左良玉,你没听说过这句话吗?!”
左良玉抬头盯着方正化,片刻之后,突然哈哈大笑起来,说道:“君叫臣死,臣不得不死,好,好,好!既然如此,左某让你先死!”
话音刚落,左良玉突然纵身而起,扑向此时此刻背对着他的东厂督公方正化。
而方正化也是一个突然转身,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一把短柄手铳,只听砰的一声,已经扑到方正化身上的左良玉,仰面向后倒去。
这一枪正中左良玉的心脏,方正化吹了吹手铳枪口的硝烟,冲着躺倒在地的左良玉笑了笑,说道:“因果循环,天道轮回。咱家让你学白养粹,你非要学张正朝。”
片刻之后,方正化上前探察,看左良玉已然断了气,于是收起手铳,侧身出了牢舍。
东厂随从进来一人,将绳索套在左良玉的脖子上,然后吊在了牢舍的栅栏顶上。
这时朱甲三也早已回来,而振武营的另一位游击吴国麒,自然也在当晚选择了“畏罪自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