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月笙还没有到老眼昏花的年纪,当然不会看错那个在他家的院子里怡然自得的家伙,正是张謇身边最为亲近的人,张家的大管家。
此情此景,杜月笙有充足的理由让对方明白,在别人家的地盘,不要太嚣张。
正当雄心万丈的杜月笙,准备用高高在上的姿态告诉那个并不受欢迎的到访者的时候,对方很不恰巧的回头,视线看向了杜月笙。并没有想要巴结的迎面跑来,伸出早期期待万分的双手。而是温和的点了点头,仿佛两人是多年的邻居,只是没有深交的样子。
咱们有这么熟吗?杜月笙气的轻慢的走到了对方的面前,正准备采取什么样的开口方式,给对方一个下马威。不求让对方印象深刻,就想要找回当初受辱的尊严来。没想到对方却先开口了:“虽说,找你不知道是不是正确,但在我看来和你说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对方不按常理地捣乱,让杜月笙有点猝不及防。
对方像是做了一件傻事,却像是突然明白过来一样,自顾自的笑道:“我早该知道的,怎么可能呢?”
在随后用一种无辜的,带着一种万分唐突,却没有任何愧疚的表情。就像是在旅店里走错了房间的客人,却将一切的责任丢给了旅店的服务员:“你当然理解……啧啧……怎么可能呢?在三年前,我陪我家老爷来过上海,在码头也好,街面也罢,都没有听说过你的名号……好了,不说这写东拉西扯的了,说一下我的来意。”
就算是高鑫宝的脑袋很不好用,他也知道对方是看不起他,看不起他的身份,也不认同杜月笙能够在短短的三年时间里,可以从一个一文不值的小人物一下子成长为上海滩呼风唤雨的大人物。
当然,呼风唤雨或许夸张了一些,但杜月笙并不像是一下子能够拿出几百万来,却好像并没有做过深思熟虑的样子来的人一样。更让对方在内心厌恶的是,杜月笙这么一个名声有瑕疵的人,竟然买下了张謇名下的大达轮船公司。
几乎是同时开口,杜月笙问:“为什么这么说?”
“本来你是轮船公司的新主人,有些话我说出来不太合适,也不想说。很显然你的出身和阅历让我有充分的理由相信自己的判断,我从你身上看不到任何管理一家轮船公司的能力,当然……”张大管家看来一眼杜月笙身后的高鑫宝,之后才肯定道:“你也没有完全准备好接受一家轮船公司的人才储备,而你身边的人似乎都不擅长这方面的工作。”
“你来的目的是羞辱我?”杜月笙却是怒了,他没有发现自己会被一个张謇家的下人如此看轻,就因为张謇是状元?可不要忘了,张謇是状元和他的管家任何关系都没有。这老家伙一而再再而三的来羞辱自己,就算是个没脾气的泥人也会忍不住,何况是年轻气盛的杜月笙?
“难道不是黄老板买下的轮船公司和面粉工厂?”
“为什么会是他?”杜月笙气道。黄金荣并不喜欢做实业,这和他的性格有关,他喜欢来钱快,高回报的生意。而实业……和他以往的生意相比,确实不是一个好的选择。
对方没有继续纠缠下去的心思,开口道:“好吧,我就说我的来意。老爷让我来就说一句话,两家公司的人都不动,名单在名册上,如果你不用他们请告诉我,我家老爷好给这些下属找其他的出路。”
看着上车前还有心思整理一下长衫下摆的老家伙,杜月笙有种恍如隔世的难受。
这老头难道就不知道在上海滩,杜公馆对多少人来说都是龙潭虎穴吗?难道这老头就不怕?
“状元真这么牛气?”杜月笙像是自问。
高鑫宝眼珠子转了一阵,恶狠狠地说道:“陈世美也是状元,不就被包龙图铡了?”
对于手下不学无术的本性,杜月笙颇为无奈,丢下一句话,就神闷气去了:“有空的时候,多读读书!”
杜月笙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别以为民国的青帮大佬都是那种目不识丁的主。很多人长相喜庆,但不代表人生就会灿烂。就像是上海滩的青帮,有读书人,甚至留学归来的学子。不过这些人更多的是服务于政治才加入了青帮,但并不说明青帮之内都是目不识丁的主。
就算是黄金荣念过两三年私塾,可这位在外人眼中粗鄙无比的青帮大佬,却有一手小楷字足矣傲视大多数读书人。
成功不容易,做恶人同样也不容易,尤其是在历史上留下浓厚一笔的那些人,都没有一个是简单的。
杜月笙也是一个善于学习的人,只不过这位的字实在拿不出手,但他养了不少的文人,尤其杨度这样的谋臣,当初可是袁世凯的谋主,耳濡目染之下,也感觉自己的人生似乎脱离了凡夫俗子的范畴。
而张管家在交代了两句杜月笙之后,就回去给张謇复命。之所以不给杜月笙好脸色,并不是张謇刻意的嘱咐和刁难,而是作为张謇的心腹,对于张家产业被一个混混吞并之后的愤怒。尤其是对自家老爷还要培养起来的管理人才留给杜月笙,这很难让人理解。
同时陪同张謇的还有王学谦,两人似乎正在闲谈。
“老爷,话已经带到了。”
“知道了,你下去休息。”
“是老爷。”相比王学谦在举止上的略微随意,张謇的身上的官威并没有随着他退出官场而减少,反而更加的浓郁了一些。好在今天他听到的都是好消息,脸上笑容就没有断过。
气氛轻松,对张謇来说,一直压在身上的债务危机,一下子解决了。有了卖掉大达轮船公司和复兴面粉厂,一下子获得了350万的流动资金。原本这部分的资产拍卖的估价只有200左右。多出的150万,能够让资产重组的大生纱厂的资金更加的充裕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