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学教师、记者的身份,一直将陈布雷在众人的印象之中,多了一种儒雅,平静的感觉。而这种记忆,其实是带有欺骗性质的,就像是赖在老人院子里的老猫,平日里最常见的是眯着眼睛晒太阳……
可一旦遇到了猎物,就会召唤出本能的天性。
陈布雷是一个人文不假,但他也是一个政客,一个游走在浙江高层的政客,如果性格中没有一丁点的进取心,怎么可以一直留在王学谦的身边?
就算是同僚之间的互相攻讦就够他喝一壶的了。
走进为了接待宾客而修建的迎宾馆,陈布雷身上的气势陡然巨变,原本懒散的文人气息一下子消失的无影无踪,以至于陪同的王庚有种幻觉,仿佛边上站着的根本就不是一个有血有肉有温度的大活人,而是一块巨大的冰块,让他有种从内心深处涌动而出的寒颤。
与此同时,刚同深受的恐怕就是王永泉了。
这位福建现任的军务帮办,在听到王学谦派遣了他的亲信秘书来和他谈判的时候,一开始脸上是洋溢着松弛的笑意的,似乎压在心头的紧张一下子被释放了一样,让他有种焕然轻松的感觉。
好心情褪去之后,随之而来的是惊愕、诧异,甚至可能是愤怒。
王庚自觉地退出房间,留给两个能够代表双方利益的人交谈,实际上,他是恪守了jūn_rén 不该参加政治的目的。
他的这种性格,除非有人特别赏识他,非位高权重者不可,不然这辈子都很难出头。
“不行,绝对不行,我不同意!”
争吵不过是开始。但王庚认为,陈布雷在一开始就如此强势,可能带来相反的效果。而王永泉的抵抗在刚开始谈判的时候。就显得非常抵触。实际上,在陈布雷看来。这已经不是谈判,而是他在告诉王永泉一个事实,对方必须接受的事实。
“这不是商量,而是王督军的底线。”
“底线?”王永泉的笑声有些渗人:“我们是真心诚意的合作,而不是非浙江不可?”
“合作?你知道合作的前提是什么?双方需要有什么样的实力?”陈布雷的声音突然增高,甚至给人一种凄厉的尖锐:“王督军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合作也需要双方的诚意。但是你告诉我,你们的诚意是什么?看到李厚基大树将倒。就忙着找机会,另谋他处?”
“如果你们手里继续掌握jūn_duì ,我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你们也许心里不痛快了,想要换一家投靠,倒时候你就不是合作了,而是背后下刀子。”
“就因为王谋兄弟的手中掌握的jūn_duì ,才让王督军无法完全信任我们?”
“没错,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价码,而是你们身上最大的变数。谁也不会愿意看到意外出现。而且这个意外甚至带着兵祸……”
王永泉的嘴角顿时苦涩无比,他一直坚定的认为,jūn_duì 是他在福建安身立命的根本。要是失去了jūn_duì 的控制。他还能在福建从政吗?
不能当官?
年近不惑的王永泉还能做什么?
如果只是做一个富家翁,根本就不用投靠谁,只要和孙传芳说一声,对方那里不欢迎的道理,甚至一定会送上安家费等等好处。这是刻薄冷漠的孙传芳,可换成了一向和气为本的王学谦,怎么变化就如此之大呢?
不但要交出手中的jūn_duì ,在政府中也将失去职务,这样一来。王家兄弟在福建的基业不就是拱手让人了吗?
王永泉低着脑袋,看不到他脸上的表情。但是从他凝聚力量,紧绷的双腿还能看出一些端倪来。此时。他开始有些痛恨自己的软弱,为什么要想着投靠这个,投靠那个?
就算是孙传芳输掉了一切,他要是在福建,还是能够获得足够的声望作为讨价还价的价码的。但这些从他抵达宁波之后,就丧失殆尽了,并不是说他这个人太没有谋略,一步错而步步错。而是他太想要控制手中的权利,但凭借他自己的能力和实力无法达到这一步。
所以,他迫不及待的想要找一个实力出众的靠山,而他的价码是一省之长。
如果能够保留jūn_duì ,就更好了。
可惜他的这种小心思,面对王学谦怎么可能隐藏得住?真要是王学谦允诺了他的条件,结果恐怕只不过是缓兵之计。
陈布雷眼神如电,见谈话出现了冷场,他是不着急的,反而自顾自的开始说起来,丝毫不顾王永泉的情绪:“其实,王将军你也知道,这个时候谈条件并不是一个好时候,就算是战争结束了,尘埃落定,也不是谈条件的时候。”
王永泉有些茫然,抬头问:“那什么时候才是好时候?”
陈布雷突然笑了起来,至少并不尖锐,也不讨厌,还有种长者风范的慈和:“王将军,什么时候都不是时候。”
王永泉气道:“你们这是吞并!”
“这是就事论事。”陈布雷严肃道:“站在你的立场,为了保住你自己的利益,在李厚基大厦将倾的时候,选择了孙传芳和浙江,这都无可厚非。但今后呢?你要什么,主政福建的允诺?还是积聚力量,在自己的期望无法获得满足的时候,换一个盟友和依靠呢?”
“将心比心,如果王督军允许你保留jūn_duì ,占据政府高职,这不是看重你,而是害你。因为你可能是随时随地都会爆发的一颗炸弹,没有一个上位者会愿意看到这样的不安定因素出现的。如果出现,那么结果只有一个,他掌控不住全局。你觉得王督军会掌控不住全局吗?”
王学谦的能力,已经不用说了。浙江在短短的两年内,就给人一种焕然一新的印象。
尤其是宁波等地,变化更是巨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