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爱俪园’之后,汽车就开的慢了一些,导致原本不长的距离,好像走了很长一段时间,这让乘坐在汽车上的人感觉,哈同花园仿佛变大了不少。
可是再长的旅途,也会有到终点的时候。
何况是一个富豪的私家花园呢?
整个园子呈现东西向,往两边延伸,而大门在爱多亚路,园子的主体建筑是一栋欧式的庄园风格的三层大楼,一眼望去,足足有上百米的宽度。这样的房子会有一个狭长的走廊,摆放大件的艺术品和主人喜欢的工艺品,甚至主人喜欢狩猎的话,会将猎物做成标本放在走廊上。
当汽车距离主楼还有百十米远的时候,车上的人已经看到,主楼的门厅前,站着不少人,为首的是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者。
陈布雷提醒道:“是哈同!”
“停车!”
距离主人还有五十多米的样子,王学谦下车了,倒不是汽车不能直接开到门厅。因为主人出门迎接,处于礼貌,客人最好提前下车。
一老一少,一个健步如飞,一个脚步轻快。
快碰面的时候,王学谦伸出上手用西方的礼节拥抱了哈同,口中感谢道:“您实在太客气了,在下不过是晚辈,如此厚爱,让晚辈心中忐忑不安。”
“年轻人,你是贵客。在‘爱俪园’每一个贵客都是会受到最隆重的礼遇。这不是对年轻了的骄纵,而是出于一个老人孤独的心,我想您一定能理解我。”哈同俏皮的开着玩笑,从心态上看。年过古稀的哈同,完全不像是一个老人,反而像是一个热情好客的年轻人,盼着朋友们的到访。
“来吧,年轻人来看看我的收藏。这些都是非常有意思的艺术品……”
看样子,哈同对王学谦的重视程度,已经超越了他身边人的重视,甚至已经有过提醒的姬觉弥也觉得哈同太过热情了一些。观看收藏之后,很可能将会送上一两件小玩意,作为礼物。
这哪是谈生意。就算是亲侄子到访的热情程度,也不过如此。
相比在哈同面前的待遇,永安公司的郭老板就有点悲剧了,他对于哈同来说不过是一个租客。就像是七十二家房客中,被二房东各种欺负的外乡人。面对大房东,心中感慨无比,却发现对方看他的眼神和路人没什么两样。
本来嘛,哈同在上海滩拥有超过1000幢房子,上百个等待开发的地块,如果每个房客都要见一面,别说他是否记得住,就是他的身体也吃不消。
当然。郭乐是哈同众多房客中的‘冤大头’,每年七万伍仟大洋的房租,还是很客观的。就算这样。郭乐也仅仅只有见过几次哈同的面,单独见面就一次。和王学谦一笔,他顿时有种被忽视的失落。好在这种情绪一闪而过,这也是一个正常人的正常情绪,也不存在嫉妒恨什么的。
哈同没有认出郭乐,但是作为哈同洋行的总经理。姬觉弥还是第一眼认出了郭乐。
倒不是郭乐的长相太过于‘出众’,也没有不堪入目的‘违和感’。主要是郭乐太招恨了,几乎每个礼拜都要拜访他。一开始他多少还会认真接待了一下。可是时间长了,是个人就会烦,吩咐手下人随便找个理由搪塞一下,就打发了。
当他看到郭乐跟在王学谦身后的时候,还微微一愣。
但姬觉弥也觉得郭乐能够请得动王学谦,是不太可能的。两人没有多少交情不说,也没有多少交集。
郭乐是百货公司的老板,而王学谦是大银行大老板。后者的底气可明显要比前者强大的多,最多永安公司向远东银行贷过款。如果是这样,那么王学谦就更不会为郭乐而出面向哈同要这个面子,这可是情分,要还的。
王学谦好还哈同的情分的代价,肯定会比郭乐多得多。
绝对不可能聚在一起的两类人,却同时出现在了哈同花园,这让姬觉弥不觉有些纳闷。
哈同的珍藏过于零散,这也是一个新崛起的富豪最大的短板。因为他往往能够拿得出让人惊叹的艺术品,却不知道艺术品的收藏是需要积累和历史的,其实就是要形成系列传承。
这对于新崛起的富豪们就有些为难了。
艺术品是假,求人办事是真。
至于哈同,他是拉拢一些人,因为钱多了,胆子就变得越来越小,对于拉拢有实力的关系,是不遗余力的。
哈同就是这样,他在租界的财产实在太过于庞大了,大部分都是不动产。虽说这些年他会变卖一些房产,地产,用来慈善和教育,但哈同大部分的财产都是拿不走,搬不动的大家伙。他需要哪些在上海滩有影响力的人,不指望会在自己死后保护他的财产,只是希望在自己死后,因为不公正而有人会站出来帮忙说几句话。
这也是哈同高规格款待王学谦的原因,这一点,王学谦同样也是心知肚明。
这种人情的维护,可不像是生意,需要广撒网,多捞鱼。靠一个、两个朋友是靠不住的。
见识了哈同的部分藏品,紧接着是晚宴。
虽然哈同接待王学谦的规格很高,但是参加宴会的人并不多。当年孙大炮在哈同花园,就被人当着哈同的面刺杀过,好在是虚惊一场,并没有造成不可挽回的后果。从那以后,哈同也开始对整个‘爱俪园’内的保镖,警卫开始整顿,但毕竟人太多太杂,无从下手。
所以,哈同在邀请重要客人的时候,多半不会大摆筵席。反而会在一个相对情景的房间,摆上一桌,主人作陪,客人也不会觉得失了面子。
年纪大的人。更喜欢一些清淡的食物,所以菜式虽然很丰富,但多半以精致著称,爽口、新鲜的口感让王学谦颇为中意。
菜过五味,酒过三巡。哈同放下了筷子。眼神对姬觉弥示意了一下,先出门,显然哈同另有深意。哈同的举动也不过是两个意思,或是来人来,或是让门口的人走远一点。但这是他的要求,在此之前。他还需要了解王学谦的想法:“子高,我这样叫您不会介意吧?当初你的老师,章炳麟先生就是在我的园子里和顾女士结婚的,当时的新房就安排在这间房间的隔壁。”
“当然,您尽可以这么叫。”王学谦笑道:“既然是老师的洞房。是该去看看。”
“那间房间自从章先生离开之后,就一直保持着原样。”哈同的话中意味深长。
王学谦见哈同还是左顾右盼的,问东问西,显然对方是心有忌惮,这才开口:“哈同先生,您一定很好奇,我冒昧到访的原因吧?”
“年轻人,我希望你像是朋友一样的看待我。而不是商人。这里是家,也不是洋行和公司。”哈同装模作样的表现出一些愤慨的气势,看他的脸色就知道。哈同绝对没有生气,反而眉宇间舒展了一些,仿佛放下了一桩心事似的。
显然,他对王学谦的突然造访,也是心存疑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