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呢”
“去叔公哪里了!”
这两天,王鸿荣养成了一种条件反色,一旦有人问他王学谦的去向,他就用这个并不好的借口搪塞。
不过也要看人,如果是老婆要问的话,他其实更想说真话的。只是一旦真话说出来,他似乎又要背上一个窝囊的帽子。
从骨子里,王鸿荣是文人,文人就有着文人的性格,喜欢游山玩水无病呻吟;在寥落的季节,比如说让人感觉孤寂的时候,憋出几句酸句;说不上文采斐然,但还能听,身边有人附和几句的话,就更妥帖了。
陈玉舒看了一眼表情有些木然的丈夫,反复像是看着一个迷失自我的书生,表情中带着戏谑。
“你这是什么眼神?”
“如果儿子在结婚当天,手上沾血的话,我绝不原谅你!”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你还不知道吗?”陈玉舒看了一眼丈夫,这一回她也似乎体会到了那种陌生的感觉,热衷于权力,和热衷于名望的人是截然不同的,但是如果一个人贪心到两种不容易得到的东西都想要的时候,那么这个人要么是一个疯子,要么是一个傻子。可这一点,恰恰和此时的王鸿荣很像:“从一开始,我就不同意你成为一个政客,学谦也有过这样的想法,但是当时的你太热心了,热心到了什么话也听不进去的地步。你放心,以后这样的话我也不会劝你……你以为,一个好好先生就能成为一个政客?不沾一点血怎么行?”
王鸿荣感觉后背都凉飕飕的,低头看了一眼双手,手指修长,没有劳动过的痕迹,这是一双舞文弄墨的手,能够写出一笔遒劲有力的字。工笔写意都能画上几笔。可是这双手从来没有接触过暴力,更不要提起沾血了。如果真的到那么一天,他还能坐在那个让他一直期待的位子上,享受着权力的同时,远离那些让他心底发冷的肮脏吗?
政治本来不肮脏,但是如果加入了人性的贪婪,就会变得丑陋不堪。
这一刻,王鸿荣犹豫了。
陈玉舒说完,就准备回到自己的小院里去。似乎也失去了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可是,王鸿荣却有说不出的苦衷。王学谦的性格,似乎继承了妻子的固执,在某些事情上,根本无法动摇他的决定。
对于这次去浙南,王鸿荣也不同意。
他的意思是,叛乱这种事情,既然已经败露了,那么让手下人去是一样的。
能一样吗?
这一点,王鸿荣分辨不出来。但是站在台州军营,看到那些眼神中流露出惊恐,甚至仿佛有些怨恨的眼神中,却听不到一个人的求饶。仿佛所有人都放弃了生的希望。
但他绝对不会这样想,因为没有人不怕死,也没有人在死亡要降临的时候,表现的如此镇定。
或许。一个,两个人,如此颓丧。了无生趣,是可能的。
但是五十个,一百个呢?
陈怀仁颓败的如同霜期过后的梧桐叶,在风中摇摆不定,已经看不到生的气息。可是看到那么多面孔,熟悉的面孔,他的内心一下子开始挣扎起来。
“这家事情和他们没关系。”
王学谦仿佛像是欣赏一样的看了一眼陈怀仁,不耐烦的说道:“有没有关系你说了不算。”
“是啊,陈某不过是一个阶下囚,还有什么资格对王长官要求什么?”陈怀仁苦笑不已,是啊,他已经是阶下囚的身份了,他说什么,只能是越描越黑。自己的命都在王学谦的一念之间,何况其他人,原本在他眼中也不过是无足轻重的小人物,只是在jūn_duì 中,这些小人物的身上都有着一个相同的烙印,陈师的亲信。
“既然明白,你就应该为自己多做打算。”王学谦觉得周围的空气压抑的让他有种难以呼吸的晦涩,仿佛都已经凝固一般。
“我还有机会打算吗?”陈怀仁眼中流露出死气。
王学谦站起来,他是朝着门口走去的,保镖和卫兵已经知道了他的动向,要是连这点眼界都没有,也不会被安排在身边了。但是走到门口的王学谦还是愣了一下,停住脚步。
“原则上没有。不过……我不会杀你,原则上来说,我不会下令杀你。”
让一个该死,或者已经死定了的人,拥有那种本来就不该有的希望,这种残忍,还不至于停留在王学谦的身上。但奇怪的是,他还是说了一句模棱两可的话。
谁都明白一个道理,对付叛乱,只能是以暴制暴。
任何仁慈,或者说是宽容,都是懦弱的表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