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说了,他连王阳明是谁都不知道,可是‘圣人’两个金光闪闪的大字,仿佛主身后的那一轮法相,顿时闪耀出万丈的光芒。
“圣人,和孔圣人一样啊!”张作霖艰难的咽下了一口口水,和他认张良做祖宗不同的是,他连张良是哪里人都不知道,光听说书的说过,有过那么一耳朵的记忆。可王家就不一样了,祖宗祠堂放在哪儿呢?还有墓地,说不羡慕那是假的,可更让他敬仰的,读书人的家族出来的,还是满肚子流脓的读书种子,他的这种敬畏,更多的是害怕多一点。
“兄弟……那个啥,我们家六子,还算机灵,你可使劲的使唤他,那个,以后也不要叫大帅,多见外,叫大哥也成……”张作霖一如既往的看到读书人的语无伦次,把辈分都弄乱了。
弄得王学谦也不太好意思,只好勉强答应,他和张学良平辈论交情,怎么可能叫张作霖大哥?见张作霖实在热得受罪,这才开口道:“伯父……”
“哎……”张作霖那个舒坦啊!就像是喝了冰镇酸梅汤似的,透着爽快。
王学谦无奈的摇摇头,心说这年头大帅们没有一个正常的,不过看着张学良跟着遭罪,这才建议道:“我还有一套清爽的衣服,要不给伯父换上吧?”
“这个?”
张学良不敢说了,因为犯忌讳,张作霖的性格那是宁死也要争一把面子的主,穿元帅服就是热死,也不会脱下来的。可张作霖一来确实热的有些精神恍惚,另外对于读书人的敬畏,让他认为读书人身上什么东西都是好的,什么都是香的。
张作霖试探的问:“和你身上的是一样的?”
“恩,都是一起做的,不过穿过一次,已经洗过了,伯父要是……”
“不介意!”张作霖还没等王学谦客气完,就开口道。
陈布雷将身边的藤箱递过来,张作霖换衣服的时候,还拿捏一阵,以为陈布雷就是一个下人?
“这位也是读书人?”张作霖挑眉的样子,确实让人讨厌,仿佛小人得志一般的让人无奈。
陈布雷一愣,随后笑道:“在下是宁波府癸卯年的府首,算不得读书人,那时候十六岁年轻不懂事。只能是算进学了吧?在先生门前充当马前卒,让大帅见笑了。”陈布雷别说张作霖这样的大人物,就是当年在宁波的区长乡长他都不敢得罪,何况是张大帅的霸气,哪里是那等虾兵蟹将能比得上的?
张学良解释道:“府首就是秀才里面的第一名。”
“要你多嘴!老子知道。”张作霖感觉儿子有驳他面子的嫌疑,这些东西他是懂的。当然,秀才第一名,那是要比杨宇霆还要厉害的多啊!再说了,文化重镇的宁波府的府学,那里是辽宁法库县的治学能比得上的?
张作霖唏嘘道:“年轻人。大有前途啊!”
这下,连陈布雷都有些哭笑不得,心说:“我都拎包的干活了,还大有前途?”
兴许是真热的受不了了,张作霖拿到了衣服,就飞快的窜进了他的汽车,拉上车帘,反正外面的人也看不到张大帅的行径。再说了,张大帅就是喜欢在人前摆出一副威严的派头。其实在家里,坎肩老布鞋穿着,手上拿着芭蕉大蒲扇……怎么舒坦怎么来的主。
很快,除了身上熏出一股子咸菜味之外。张大帅一脸清爽的从车上下来。
带上了圆顶的遮阳藤帽,看上去压根就不像是统兵数十万的大帅,而是从南洋归国而来的华侨。好吧,稍微有些美中不足的是。‘南洋华侨’发福了,当大帅的,日子过的舒坦。少不了在中年以后,多长几斤肉。
“妈了个巴子的,怎么还不开?”
大帅,很少不是急性子的,张作霖也不例外,他没有那些名儒背景的议员,吟诗作对,穷作乐的闲情雅致;也没有留洋背景的议员们,互相聊着和民国一点都不相干的事情,长吁短叹的,仿佛他们家发生的事一样,让人怀疑,这帮人似乎是走错地方了;更不会像商人背景的议员,聚在一起就聊棉花涨价,小麦跌了,之类的锱铢必较的嘴脸。对于张作霖来说,钱的来源很简单,收税!
钱不够用,怎么办?
再收税!
张作霖就是如此的霸气,他也是民国在北方三大豪强中,对地盘内控制力最强的一位。
似乎印证了张作霖的抱怨,在议员聚集的区域,从窃窃私语,到嗡嗡作响。
应该是发生了一件让大家猝不及防的事,很棘手。
就见议长吴景濂从边上走过,对工作人员继续下令道:“再去核实!”
“吴胖子,过来!”
张作霖霸气的吼道。按理说,吴景濂是光绪时候的举人,又是考取过‘贡士’的天子门生,就张作霖的秉性,必然会对吴景濂这等有学问的读书人有所好感。可问题是,别忘了,他是土匪。
土匪分为两种人,一种是气性很大,对于忠义之士佩服的五体投地,把义气两字看的比命都重要的主;另外一种就不要说了,毫无气节可言的投机分子。
按理说,他们不仅是东北老乡,还是官场的老熟人,张作霖就是再嚣张,也不会如此没有礼数的喊吴景濂为‘吴胖子’。可很不幸的是,张作霖对吴景濂的人品很鄙视,尤其鄙视的是吴景濂还有一个让他很瞧不上眼的祖宗,吴三桂。
汉奸的子孙,学问再好,也是汉奸。
张作霖的做派,让吴景濂很想拂袖而去,可问题是张作霖又是他老家的父母官,真要是这等浑人闹不清楚,最后吃亏的肯定是吴家在东北的家人。
捏着鼻子,强行忍住这股子怨气,吴景濂瓮声瓮气的对张作霖打招呼道:“张大帅,大厦里有专门的包间供应冰镇酸梅汤,你怎么不去?”
说起冰镇酸梅汤,张作霖渴了,出了那么多的汗,找就想要喝一口舒坦的茶水,要是有冰镇的酸梅汤,那就更加得劲了。可问题是,他这么大的一个人物,为了一碗冰镇酸梅汤就被一个汉奸的子孙诓骗去,似乎面子上下不来台。
“别扯那些没用的,出了什么事?”
“没事?大帅多心了。”
吴景濂知道张作霖是来找茬的,这位对于曹锟竞选,还把那么多活着的实力派,名人当成陪衬,早就是一肚子的怨气。正没地撒呢?吴景濂可不想成为张作霖的出气筒。
要是听说选举出纰漏了,这位张大帅还不高兴的扯开嗓子唱东北二人转?
吴景濂从根上就没有打算和张作霖纠缠,耍了一个花枪,托辞会场需要布置,就走了。
张作霖摸着鼻子下的大八字胡,一脸的冷笑:“肯定是出事了。”根本就不用张作霖动嘴,他身后的手下就已经散开了,在议员中四处打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不过一群凶神恶煞的军警出现在议员中,总是会引起议员们本能的警觉。
反倒是陈布雷在原本议论声音最大的区域,很快就打听到了,原来国会召开的人数不够,无法进行大选。
也就是说,要是曹锟没办法在今天把议员的人数凑齐的话,他的总统梦就可能要出变数了。
按照《国会法案》、《民国选举法》等法案,民国的议员分成两院,参议院和众议院。
参议院议员由民国22个省的选区内产生,不论大小,每个省的参议员人数10名,加上内蒙、西藏、青海等选区,海外华侨的名额,总人数在274人。而众议院按照人数,每八十万人口中,将产生一名众议院议员,但是部分地区可以增加,总人数定在596人。两院合计841人。整个议会的选举流程和规定,都是参照了美国的选举法和国会的构架。
按照《约法》等民国法律的约定,议会召开,必须要实到70%的成员,但是快投票了,还差了三个人。
要是平时,多三个议员,少三个议员,根本就没人关心。
可是少了这个三个人,整个大选就成了非法的选举,没有法律效应,这和贿选不同,贿选是没有明文规定的,是潜规则;但是国会都是有相关法案约束的,一旦人数不到,就是‘非法’,说严重点是犯法。
一心想要正统当选的曹锟顿时傻眼了,手下的人,也新急忙慌的开始派人去找。吴景濂解释道:“大帅,不要担心,国会登记的议员,到京的已经超过了600人,想要找到三个人不会太费事的。”
曹锟气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我勒个亲娘哎,老子为了当上大总统,下了一千多万的本钱,你这是要让我血本无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