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起桌上的凉茶,一口气喝了个半饱,这才说起了他在街头的传奇经历。
“……原本我还以为在街上遇上了打劫的,倒霉催的,没想到拐了个弯,进了一个死胡同。还以为今天要破财免灾了,可没想到是两个天津人,一开口,就让我认下多少数目的款子。”
“我心说,这两人看着眼熟,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人在屋檐下,怎能不低头?于是我一横心:六千最多了……”黄楚九一脸无法相信的回忆道:“本来我想,最多给六千,要是他们再要多,要钱没有,要命一条。”
“可没曾想,对方刷刷的写好了一张支票,送到我的手上,一溜烟的功夫,走了……”
说完,黄楚九从兜里拿出一张上面清楚地写着六千元字样的渣打银行支票,还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样子。他并没有跟着议员团一起来燕京的,他在山东还有生意,半路上下了一趟船,所以晚来了两天,刚到燕京就在国会匆匆签字之后还没等找到浙江会馆,就碰上了这等好事。
虞洽卿捧着一个西施壶,大摇大摆的看了一眼支票,然后很笃定的开口道:“真的。”
“你怎么知道?”
“我也有一张,已经去银行兑了!”
虞洽卿却舔着脸,丝毫没有上海滩大富翁的派头,既然在第一时间把钱转到了自己的账上。
听到黄楚九在天井里嚷嚷,不少在会馆休息,闲聊的议员都探出了脑袋,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说道:“我们都有!”
这下黄楚九也不淡定了。出手就六千大洋,这是燕京人太热情?还是天津人见人就送钱?
有人问:“你去过国会大楼了?”
黄楚九点头道:“本想着来晚了,先去报上名。然后再来和诸位贤兄回合。没想到弄了这么一出,让人好不纳闷。”
“没什么,钱是曹锟给的。让你选他。”王学谦点头道。
黄楚九恍然大悟,这才明白,原来他漏掉了这么一个关键的细节,可是仔细一算,顿时吓了一跳。国会召开需要583名议员的出席,不然不到法定的名额。那么曹锟给每个议员的钱。就三百万上下。他能吃得消吗?
曹锟弄这一出,连王学谦都很意外,不过既然和他原本的计划没有冲突,也就由他去了。
王学谦见黄楚九不明所以。不得不再一次开导他:“你说,我们原本来选举,准备选谁啊!”
“曹锟!”这下黄楚九的脑子清楚了。
“拿了钱,选曹锟有难度吗?”王学谦不给黄楚九喘息的机会,紧接着又是一个问题。
黄楚九本人当然没有疑问了,本来就是来选曹锟当总统的,这下好了,曹锟还给了一笔不小的款子。选他当然没有难度,只是和大部分浙江议员一样。都没有这样的经验。
尤其是,哪里有未来的大总统给议员贿赂的道理,何况曹锟眼下还兼任大元帅。
这样合适吗?
可黄楚九的故事并没有结束。他惊魂未定的再次说起他的经历:“后来,我又遇到……”
“好你个‘滑头阿九’,拿了双份?”
人人都说,患寡而患不均,人人都有份,也就算了。有人以为黄楚九一个人拿了双份的好处。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虽然浙江会馆内的议员,大部分都是浙江商会的成员。原本都是大商人,万儿八千的,还没看在眼里。
可是区别对待,这让人受不了,一时间,群起而攻之,黄楚九也有些岌岌可危起来。
好在他站起来,对着诸位同僚抱拳,赌咒,说自己没有拿,这才放过了他。黄楚九才说起了另外的一次经历:“后来,远看着就快要到内城,却碰上了两个东北人,开口就问我刚才拿了多少好处?”
“我哪敢说啊!”黄楚九即便是想要表现出一个人的气节,脸上也带着一种商人的狡猾,让人不免怀疑他的诚意。其实让黄楚九出名的,并非是上海公共租界中心区域,跑马场对面的大世界,而是他的中法大药房买的一种神奇的药物‘健脑汁’。这种药水的功能很神奇,连发明人黄楚九都说不清有什么作用,但是他知道,吃不死人。
不过他别出心裁的弄了一个外国人的头相来当药水瓶子上的商标,还起了一个西式的名字,叫‘艾罗健脑汁’。艾罗,其实是英文中译的谐音,没想到药水刚刚上货架,来了一个洋人,说自己是艾罗的儿子,来要父亲的专利费。
碰到别的生意人,早就招呼伙计上来,把人揪住了送巡捕房了。
可他转眼一想,顿时有了办法,好吃好喝的供着冒牌的小艾罗,还在租借招摇过市,没多久,他拿到了专利的转让证书,然后把冒牌的小艾罗送出了上海。在宣传攻势之下,尤其是报纸上的轮番广告,加上专利证书的证明,他的‘艾罗健脑汁’成了热门产品。并在全国铺货成功,行销22个城市,成就了他在商业上的奇迹。
知道他的人,都清楚,‘艾罗健脑汁’没什么效果,他滑头的名声也被叫出去了。
可这次,黄楚九却没有滑头,他甚至连耍滑的机会都没有。因为拦住他的是东北军的军官,更要命的是,他们还翻看了黄楚九的议员身份证明,然后在本子上记下了他的名字,并恶狠狠的对黄楚九说:“你要是敢曹锟,哼哼……只要选举的时候不选曹锟,选举结束之后,拿选票来奉军联络处领钱。”
这个消息从黄楚九的口中说出来,浙江会馆里的议员们都愣住了。
不是说,张大帅没有想要当总统吗?
其实,张作霖真还没有打算竞选总统,曹锟的名声,已经够‘臭’了,当初也就是有曹锟这样傻乎乎的人,坚决支持袁世凯登基当皇帝。可是胡子出身的张作霖,早年是反贼,后来帮着日本人杀俄国人,隐隐有成为汉奸的趋势……
反正,这两位的名声,也只能比谁更臭。
当然张大帅更受一筹一点,毕竟,国人痛恨汉奸要比痛恨傻子更加多一点。
可张作霖抵达燕京之后,就被燕京城内的气氛给激怒了,曹锟太不要脸,拉着议员就送钱,还在国会大楼前明着送。东北人都是直肠子,张作霖更是直肠子里的直肠子,顿时气得‘三尸神暴跳,五灵豪气腾空’,摆明了要和曹锟作对。
曹锟不差钱,他张作霖也不穷。
叫嚣着要反贿选,之后就有了街头上的哪一出,黄楚九是众多被拦住威胁的人之一。而‘反贿选’的办法就是,曹锟让你们选他,给多少钱,只要有凭据可以证明,你们不选他,就能来奉军的办事处领一样的钱。
只不过傻子的手下和土匪的手下,在工作上的方式方法上,区别太大,以至于让黄楚九都无法淡定的面对,只能让众人拿个主意。
“诸位贤兄,你们帮在下那个主义,到底这个钱该怎么处理啊!”
张作霖是威胁,曹锟是笑脸相迎,按理说很好选择,可问题是,笑脸的得罪不太要紧,反倒是威胁让人更加的害怕和担心。
虞洽卿笑了笑,嘬了一口茶,神神叨叨的开口道:“一般碰到这种事,也只有装病一条道了,不过现如今燕京城内装病的议员有点多……”
黄楚九坚决道:“我要病,我要病。”
良久,他也没有琢磨出个理由来,只能苦笑道:“诸位,你们说我生什么病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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