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悟性,在黄公馆的那些手下中,是非常罕见的。
比方说,马祥生。连自己的名字都写不利索。写的歪歪斜斜的,就别指望说些模棱两可的话,让他去办了。
王学谦知道一些罗丹?别儒的行程,不过不是太准确:“我记得他去汉口了。”
黄金荣支起上半身,立刻回答:“明天晚上他回到上海,三天后去安南的船。”
“恩,有时间的话。我会去拜访一下朋友的。”王学谦也没说带不带黄金荣,不过黄金荣知道,王学谦拜访的话,肯定没有他的份,免得自降身份。
不过,黄金荣也没在意。反而像是放下了一块压在心头的石头似的,像是谈论小道消息似的,开口道:“这段时间也够遭罪的,法国元帅要来,英国的王子也要来。这上海滩的治安到时候要是出了一点问题。我们这些在巡捕房当差的人可就惨了。”
王学谦睁眼看了一眼像是患得患失的黄金荣,笑道:“您老担心什么。这法租界离不开你。”
黄金荣回想起这段时间,手下人的小动作,也是心灰意冷,长叹道:“这法租界啊!离开谁都一样转,我也不过是一个过客。”
说话间的功夫,汽车已经进入闹市区,在商铺林立的地方,忽然有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木,从围墙边上生机盎然的向上舒展。
其实‘中西女塾’距离大世界,共舞台并不远,还很近。
不过不同的是,这里完全是另外一幅景象。
女学生们在操场上嬉笑着打着网球,还有锻炼身体,甚至在学校内,还有踢足球的。
在校门口,汽车被门卫拦住了,不愧是女校,连看门的都是大妈。老人似乎很认真,对于来访的车辆都是不假辞色。其实也是见怪不怪,‘中西女塾’毕竟是贵族学校,一到周末,校门口来接各家小姐的汽车,络绎不绝。
不过当看门的老女人看向孟小冬和阮玲玉的时候,眼神柔和了一些。
黄金荣的共舞台虽然距离女校很近,但是他从来没事来这里晃悠,更不懂学校的规矩,不过看门的老女人让他有点心有余悸,不安道:“这个女人好像跟男人有仇似的,怎么看人的眼神都有些冷。”
“学校分为教学区、宿舍区和办公区。你虽然是学生的家长,但是不能进入前两个区域,只能去办公区,2o6办公室,这是你的访问铭牌,出入校园的时候,请佩戴好。”
孟小冬和阮玲玉见躬身行礼道:“谢谢,黄嬷嬷。”
王学谦倒是习惯了,在哥伦比亚也有女校,巴纳德学院。对于学生的管理,几乎用苛刻来描述。很难想象,围墙上的铁栅栏,高大的铁门后面是一所学校,而不是监狱。不过,很多女校都是教会创办的,工作人员由教会委派,或者干脆是教士和嬷嬷担任。不过看门的也是嬷嬷,就有些让人费解了。反倒是黄金荣喋喋不休的自言自语:“澡堂子倒是分男女,不让进也理解。可这学校连男人都不让进,算是哪门子的破规定?”
“滚出去……”
黄金荣吃惊的看着眼前的老女人,愣住了,他怎么也想不到,在上海滩还有老女人敢这么和他说话。
马祥生一个健步冲到门房的窗口,拔出拳头就要逞强。
好在阮玲玉机灵,立刻提醒道:“黄嬷嬷是副校长,英国公民。今天是学校接待日,她才会在这里。”
当马祥生听到是副校长的时候,气势不减,可是英国公民的身份露出来之后,就像是一只被大号钉子扎破的轮胎,一下子瘪了下去,躲到了黄金荣的身后。在看看那个老女人,似乎鼻子额骨确实有些像洋人,也许是混血。只不过她的英国老爸还算地道,给她上了英国户口。不像马祥生,户口在昆山乡下,是个泥腿子。意思是这个意思,当然,这个时代还没有户口的说法,在早些时候,国籍也并非那么严密。
其实在一战之前,任何一个登上欧美国家的人,都有权利成为该国的公民。
有惊无险的走进了学校,王学谦感觉周围的人似乎对他一个男人,表现出很强烈的敌意,第一次,从他的心里产生一种不祥的预感。这所学校里培养出来的女学生,不会也对男人有着一种很强的敌意吧?
找到了办公楼二楼的办公室,门开着。
一个穿着教会修女衣服的背影在办公室里,好像伏案再写什么。
王学谦在门口敲了几下门,对方却不答应他,仍旧埋头伏案,似乎根本就没有现门口站着一个大活人。
这一刻,王学谦显然有些恼怒了,这个女人太不近人情。
他从阮玲玉的口中知道,找他的老师应该叫苏珊,也不知道是哪里人。站在修女打扮的女老师边上,王学谦咳嗽一声。
半分钟过去了,没有任何动静。
“苏珊小姐?”
王学谦用中文问了一句,也不见动静。
一开始,王学谦还以为是对方听不懂中文,其实名字的翻译,大部分都是音译,哪里用得着用本国语言?倒是王学谦难得的好脾气作,毕竟可能犯错的是家里的人,他受点委屈也是应该的。这时候,他没有和孟小冬说的那样,赞助了钱,他就是天了。静下心来,耐着性子,用英语,法语……德语……
还是不行,难不成用拉丁语?
正当王学谦心里准备放弃,去大门口找那个闲得无聊的老女人,哦,不,是副校长问问情况。是否学校里的老师,对男人有着天大的敌意,质疑与没有搭理的他的时候,对方却突然说话了:“我是民国人,不用多费心机了。”
王学谦这个气啊!心说,你一个民国人,不就是在一个圣公会开的学校里教书吗?
牛什么牛?
于是,他说话也不太中听起来:“原来是本地洋尼姑,装什么大尾巴狼?”
突然,叫苏珊的女老师,抬起头看着王学谦,眼中带着一层薄薄的雾气,愤愤道:“你怎么骂人呢?”
反倒是王学谦吃惊的看着对方,半晌,才说道:“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