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陵侯脸上的表情也是一僵。
他之前暗示太后将两个皇子拢在手心里,是留作一步暗棋,万一日后皇上不受他们掌控了,这步暗棋就能发挥作用。
但现在事情明显还没到那一步,太后就把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这么堂而皇之的带了出来,这样一来,便是之前皇上对他们兰陵侯府没有隔阂,经过今天的事情也有隔阂了,太后走这样一步臭棋,是想彻底的把皇上推到李元那边去么?
太后真是越来越糊涂了!
忍不住抬头看皇上一眼,见皇上眼底一闪而逝的锐色,兰陵侯整颗心都凉了。经过今天的事,皇上怕是彻底的和他们决裂了!
不管众人心里怎么想,太后带着两位皇子进来,他们就要按大礼参拜。
昭帝飞快的掩饰下心底的思绪,站起来走下丹樨亲自过去搀扶太后,口中笑道,“母后怎么来了?若是知道您过来,儿子就到慈宁宫去接您了。”
太后慈爱的拍拍昭帝的手,笑道,“哀家是不惯凑这热闹的。不过想着你十八皇弟和二十六皇弟还没参加过这样的宴会,就带他们过来看看。”
说着对身旁两个浅蓝色锦袍的少年慈爱的招招手,“还不快过来见过你们的皇兄。”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从小被欺辱着长大,两人的养母也位份低微,是不敢惹事的,这就养的两个皇子的性子有些怯懦。
虽说被太后接到慈宁宫之后,太后天天让人在他们耳边说,他们是天潢贵胄,除了皇上和他的妃嫔外,宫里所有人都是他们的奴才,他们想打就打,想骂就骂,不用顾忌任何人。
但这么多年养成的性子不是一时半会就能改的。
太后让人教导他们再多,他们也只比原来强了一点,现在猛然见到这么多人,又见到传说中的皇上,他们的皇兄,顿时慌了神,唯唯诺诺的上前行礼,干巴巴道,“臣,臣弟参见皇兄。”然后就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扭头瞅着太后。
太后差点被这两人的蠢样气死,她是带着他们俩来露脸的,不是让他们来露怯的。这副畏畏缩缩的德行,以后能担得起什么大事!
昭帝本来被太后这一出弄的满腹怒火,现在见到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的表现,这一腔怒火反而散去,微微一笑,上前携了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的手,“两位皇弟不必多礼,今个是中秋团圆宴,正好咱们兄弟可以好好喝一杯,你们就坐在朕的身边吧。”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不知该如何应答,齐齐扭头瞅着太后。
太后快被他们气死,他们想坐哪儿就坐哪儿,瞅她做什么么?
这是想告诉群臣,先帝两个皇子的言行都是掌握在她手里的么?还是说,先帝的两个皇子是她手中的提线木偶?
就没见过这么蠢的蠢货!
昭帝微微一笑,顺着两名皇子的视线看向太后,“儿子想和两位皇弟坐在一起好好说会话,还请母后应允。”
这一刀补的,太后一口血差点呕出来!
皇上这么说,是坐实了她掌控着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的一言一行么?
太后气的发抖,偏脸上还要露出慈爱的表情,“一家子骨肉,你们兄弟相互亲近哀家只有看着高兴的,就是你们的父皇知道了,也会欣慰,做什么弄的这么生分?”又笑向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一会儿好好听你们皇兄的话,可不许贪杯喝多了,对身体不好,知道么?”
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脸上露出笑容,齐声道,“母后放心,儿子记得。”
这一段插曲就这样过去,人们对皇上这样爱护幼弟的行为连连赞叹,有这样心怀宽广,仁心仁德的君王,是他们夏朝之福啊。
至于太后,呵呵,深宫妇人,见识短浅,不说也罢!
酒过半酣,太后心底惦记着事,顾不上找皇上皇后的麻烦,心不在焉的看着下面的歌舞,听着周围人的追捧奉承,时不时的嗯一句,算是做了回答。
阿玖猫瞳转转,桌子下伸手悄悄碰碰昭帝,低声道,“太后怎么还不走,我看她的样子,好像在等什么人似的?”
昭帝抬头瞅一眼太后,低声道,“不必理会。”太后此行最大的目的,就是把十八皇子和二十六皇子带到众人面前,这件事情他都忍下了,后面再出什么幺蛾子他都不怕。
阿玖“哦”一声,并没有听进去。
宴会如此无聊,好不容易来了太后这么一个可以对嘴对舌逗趣的,不让她做点什么,多可惜。
横竖太后这老女人不是什么好鸟,不管她想做什么,自己跟她对着干,准没错!
一阵悦耳的铃音响起,四周的舞女散去,一袭粉色广袖舞衣的蒙面女子轻盈的走进来,女子手腕足腕上都系着镂空玉铃铛,随着她的舞动,发出悦耳的声音。
女子的舞步也不似寻常舞女,时而柔软,时而奔放,时而虔诚……伴随着舞步,悠扬婉转的梵音伴着曲子从美人的口中哼唱而出,连女子的面容上面都似乎覆上了一层虔诚圣洁……
大殿里所有人的表情也都变得虔诚起来,更有几个积年的老诰命跟着女子的梵音一起哼唱。
阿玖觉得这女人看起来有点眼熟,一时又想不起是谁,疑惑的看一眼周围人的反应,低声问昭帝,“他们都怎么了?”
昭帝脸上带着温和的笑容,眼底一片冰冷,低声解释,“这支舞名叫《飞天》,是佛教祭祀之时由品行高洁的处女所跳,意为以歌舞香花等供养诸佛菩萨之天人。这梵音也是祭祀时所唱。太后这是想借这个机会,解了淳妃的禁足。”
淳妃当初以忤逆不敬之罪被皇后下旨贬了位份,禁足在漪澜宫中,若是没有合适的理由,她这一生都要老死在漪澜宫不能出来。
太后向佛。
淳妃以佛教的祭祀之舞讨好太后,再做做几句,太后被她的“孝心”感动,顺势解了她的禁足,这是顺理成章的事情,便是他是皇上,也不能阻止。
太后这一手算盘,打的实在是妙!
阿玖皱眉,怪不得她看着这个跳舞的女人眼熟呢,原来是淳妃。
太后想解了淳妃的禁足,她偏要关着她!
一曲舞毕,淳妃缓缓下拜,“不孝侄女宝珠拜见太后,太后万福金安。妾拜见皇上,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后诧异,“原来是宝珠,你来见哀家,戴着面纱做什么?”
淳妃一脸羞愧,“侄女做错了事,无颜面见太后,心里又对姑母万分孺慕,这才斗胆来见姑母,侄女已经知错,不敢求姑母原谅,只求姑母收下侄女的一番孝心,侄女也就心满意足了。”
一边说,一边示意她的贴身宫女吉祥捧上来一个桃木匣子,“这匣子里面是侄女用自己的血做颜料抄录的一卷《金刚经》,这卷佛经在佛前供奉了七七四十九日,保佑姑母无灾无难,平平安安,也是侄女对姑母的一点孝心。”
太后一脸感动,“好,好,真是好孩子!你的孝心哀家一直是知道的,便是哀家当初受伤之事,也和你无关,若不是你关键时扶了哀家一把,哀家怕是现在还在床上躺着呢,倒是累的你自己受了伤,还被降了位份禁了足,可怜见的,委屈你了。”
这一席话,等于是替淳妃平了反。
淳妃满眼孺慕,“只要太后能平平安安的,侄女就不觉得委屈。”
阿玖呲牙,抖一下身体,差点被这两人的肉麻表现恶心掉一身鸡皮疙瘩,为了防止自己被恶心死,阿玖忙打断她们的叙话,“原来是淳妃,本宫说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不是本宫说你,当初你既然受了委屈,为何不跟本宫说呢?害的本宫枉做这恶人。若是知道你当初是冤枉的,本宫怎么会为了给太后她老人家一个交代,把你关起来。”
不等太后和淳妃说话,紧接着笑道,“幸好现在误会解除了。对了,那是你用自己的血抄写的佛经么?能不能给本宫看一看,本宫也想学一学你的孝心呢。”
皇后发了话,淳妃没理由拒绝,太后料想在众人眼皮底下皇后也耍不出来什么花样,微微点头,淳妃笑道,“皇后想看,自然是没有问题。”
抱琴下来接了淳妃手中的桃木匣子,拿上去递给阿玖。
阿玖从匣子里拿出那本抄的整整齐齐的《金刚经》,打开后一股血腥味扑面而来,上面殷红的字迹应该是朱砂和鲜血混合而成。
阿玖嗅嗅,一脸古怪的瞅着淳妃,“这里面的字真的是用淳妃你的血写成的?”
淳妃瞅着阿玖,一脸委屈道,“皇后娘娘这么说是什么意思,是怀疑妾对太后的一片孝心么?”
太后也拧眉,“皇后,今天是难得团圆喜庆的日子,你就不要再闹了。”直接给阿玖扣了个无理取闹的罪名。
阿玖一脸无辜,“本宫没有闹啊,本宫只是不明白,所以才问问?难道说,本宫问一句话都不可以么?”可怜兮兮的瞅着太后,“本宫好委屈!”
众人,“……”有把委屈说的这么光明正大,理直气壮的么?
这就差指着太后的鼻子说她偏心了,这还委屈?
不过皇后这么说,谁也挑不出错来,毕竟人家是在向太后诉苦,并没有指责太后,人们哪怕知道皇后的意思,也不能说她是不孝。
太后和皇后多次过招,此时总算能比较平稳的控制住自己的脾气不被皇后激怒,微微皱眉,道,“皇后有什么不明白的?”
“本宫以前也用血抄过经书啊,但本宫记得不是这个味道。难道说淳妃身上血的味道和本宫的不一样?”低头再闻闻,摇头,“不对,本宫闻着怎么像鸡血的味道?不信太后你闻闻。”
阿玖这番话一出口,淳妃脸上立刻闪过一片慌乱之色,人们看淳妃的眼神也都变了。
太后没错过淳妃的表情,心里“咯噔”一下,就知道让皇后说中了,心里闪过一抹怒气,淳妃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就算是怕疼不敢用自己的血,用奴才的血也行啊,竟然用鸡血,亏她想的出来!
但事已至此,无论如何她也得替淳妃把谎给圆回来。
心里打定主意,一会经书到了她手里,她就直接说皇后闻错了,然后带着经书离开,众人就是怀疑,没有证据也不敢乱说。
眼看阿玖就要把经书递到她手里,太后的心刚刚放松一些,就见阿玖冲她恶劣的一笑,手飞快的缩回去,“太后一向慈悲为怀,怕是没闻过人血什么味道,本宫还是找一个知道人血什么味道了来闻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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