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或许汇聚而来的力量原本就不足,而三重塔又拒不配合,那两扇门居然真的一点点合拢,而那团光也居然在一声不甘的咆哮之后退了回去,没再试图往里挤。
当门在轰的一声轻响之后彻底合上,当泛着血色的金光没入石门之中,在隐隐一闪之后也彻底消失,埃德憋住的那口气,才终于慢慢地吐了出来。
这口气甚至都没吐完,背后一阵嘶哑的笑声又让他头皮一炸。
他猛地回头,差点扭断自己的脖子。
王座之上,已经无声无息了好一阵儿、他以为这回终于死透了的国王陛下,正僵硬地抬起他满是鲜血的脸。
他开口,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伊斯却已经直冲了过去。在埃德想要提醒他阿克顿之剑不能乱用之前,他随手将那柄长剑又不知插回了那里,抬脚挑起地上被安特扔开的长剑,一手抓住剑柄,没有半点迟疑地扎进了安特的心口,然后抽剑横砍。
埃德看着安特的头在他自己骤然僵直的身体上跳了几跳,滚落地面,好一会儿都反应不过来。
这么……简单的吗?
伊斯已经彻底没了力气。他随手把剑一扔,就地坐下,双臂一伸,向后躺倒,全然不顾安特的头就滚在他的脚边。
埃德挪过去,小心翼翼把安特的头提起来,放到他自己的腿上,神情复杂地看了看那双还难以置信地、茫然睁大的眼睛,默默把他的眼睛也合上。
终于……死了啊。
如果是他,大概做不到这么干脆利落。只要还有犹豫的余地,他就会想着这个“流着契约者的血脉”的国王是不是还有什么用处,想着茉伊拉赫弗里德里克……或许最终又会让安特找到机会,死里逃生。
但他死透了……也确实挺好的。
“你要是还不放心,”伊斯勉强抬头瞥了一眼,很不耐烦,“不如彻底把他烧成灰?”
埃德连连摇头。不管怎样,好歹也给国王陛下留具尸体吧。
他在伊斯身边坐了下来……然后用跟伊斯几乎一模一样的姿势躺了下去。
有好一会儿,谁都不想开口。
伊斯从没这么累过,即使他受过比现在要重得多的伤。他爬上三重塔的时候,一路爬一路感觉着自己的力量飞快地流逝,爬到顶楼的时候几乎只剩了一口气,而那一口气撑到现在,就只剩了游丝般的一缕,仿佛张一张嘴就会飘出去。
他们挺尸般瘫了很久,直到楼梯口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埃德浑身一抖,立刻弹了起来,警惕万分地凝聚起他刚刚攒出来的那点力气,望向楼梯的方向,伊斯却动也没动。
“铁壳儿。”他说。
盔甲撞击的声音那么明显,这个蠢货居然还听不出来!
一个圣骑士的头小心翼翼地从楼梯口冒了出来,埃德心口一松,很想再瘫回去,却还是努力爬了起来。
那不是水神的圣骑士……他好歹得维护一下自己的形象。
伊斯完全没有这种顾忌。他懒懒地踢了埃德一脚,语气却很有些严肃。
“我有一个不祥的预感。”他说。
而“预感”这种东西,多半好的不灵坏的灵。
埃德站在三重塔,仰望天空,吊在半空的心已经坠进了谷底。
此刻已是傍晚。原本聚集而来的黑云已经散去,露出云层后的天空。这听起来是件好事——如果那片本该被夕阳染上金红的天空,没有像一张颜料没有涂抹均匀的画一样深一块浅一块,扭曲出怪异的图案的话。
如果这会儿他有余力用另一双眼睛看见另一种真实,他大概能看见一个巨大的空洞,就在洛克堡的上空,空洞里是阳光再也无法照亮的永夜和星空……又或者只是一片黑雾。
他想起尼亚的那句话,类似“真正的危险是看不见的”,想起他告诉他,那些他们能看得见的裂缝,就像特意在水里注入的颜色,是为了让他们更清楚地看到危险所在。如果有一天他们再也看不见,并不意味着危险已经消失,更有可能是那危险大到了诸神所残留的意识也无力再警告他们的地步。
他们拼尽全力,却依然连一个“意外”都无法应付吗?
埃德呆站了一阵儿,收拾起他的沮丧。
情况的确糟糕,却也还没到绝望的地步。
“简单来说,就是天破了一个洞……但又没全破。”
稍晚一些,尽力把自己收拾得有个人形的埃德面对周围十几个或实或虚的身影,开口解释。
“我们关上了那扇门,没有让炽翼进入这个世界,但相互拉扯的力量还是严重地破坏了那一方的屏障。幸运的是,屏障的力量是流动的,就像水一样……有些裂缝会自己慢慢消失,正是因为如此。就像是,水从别处流过来,暂时堵住了这个洞,然后泥土在此之下,更为缓慢地修复破损之处……但现在的情况是,这一处的屏障虽没有全破,只是变薄了许多,但了修补它,周围的屏障都变得更加脆弱,甚至,整个世界的屏障都因此而更加脆弱——毕竟它原本就岌岌可危。”
周围一片沉默。良久,博雷纳两手一摊,开口道:“所以……计划要提前了?”
所有人都看了过去,即使站在那里的不过是博雷纳的影子。
——这么大的麻烦,他就只得出这么个……听起来还挺轻松的结论?
“如果我没弄错的话,”博雷纳解释,“我们原本的计划,就是尽量削弱炽翼的力量,在我们准备好的情况下,打开屏障拖它进来,彻底解决它,再利用屏障崩溃时的力量重新建起另一道屏障。而现在,‘打开屏障’不是已经变得更容易了一点吗?而炽翼,它的本体还受了伤,如果我们加快速度,将计划提前……似乎,结果也没什么不一样?”
众人面面相觑——听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