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埃德头痛,“只要跟他说说话就好啦!”
“我会说的呀。”泰丝不理他,“不就是为了能让他感觉到他不是一个人待着嘛,等我骑到他脖子上,对着他的耳朵说,他的感觉一定更深刻。”
好像……也有道理。
“但你也可能激怒另一个他。”埃德还是放不下心。
“哪里来的这一个他,那一个他。”泰丝三两下就爬到了冰龙脖子上,跟它头顶的娜娜顺利汇合,“不都是他嘛?难道他也能分裂成各自独立的两个灵魂吗?”
埃德怔了怔。
其实并不能?否则当伊斯的灵魂进入地狱,巨龙的躯体就该被另一个意识所控制。伊卡伯德向他解释过,他所做的只是维持那条龙的生机,并没有对它的灵魂施以任何影响——那条对他异常警惕的龙根本不允许。
也许是伊斯自己封住了另一半,又或者,他所继承的一切,他的本能,并不能构成一个独立的灵魂,因为那一部分,并没有自我思考的能力,而伊斯偶尔的失控,不是被“另一半”所控制,而是因为他自己有所动摇。
那是他犹豫着,想要接受又不敢接受的自己。
“泰丝。”埃德开口,“你真是个天才!”
“而你居然现在才知道吗?”泰丝理所当然地回答。
她盘腿坐稳,神情肃穆,像是要进行一场庄严的仪式。
“小龙,”她说,“虽然你不肯叫我姐姐,但姐姐还是很爱你的。来!我给你唱首歌吧!”
然后她唱起了她缠着柯瑞尔教她的那首精灵儿歌。古精灵语她略懂一点,但不是太熟,记不住的地方就随口糊弄过去,调子却居然并没有差得太远。
娜娜呀呀地配合起来,在冰龙头顶蹦蹦跳跳。埃德欲言又止——他略有点担心,他是想要唤醒伊斯,可不是吵得他难以恢复。
可他现在需要的到底是什么样帮助呢?
他靠近冰龙的头,摸了摸它的下颌。如果他想要进入它的灵魂之中,它或许真的不会像对伊卡伯德那样排斥……但也可能只是扔他出来的时候稍微温柔一点而已。
设身处地地想一想,就算是他自己,如果有谁未经允许闯入他的意识之中,哪怕是为了帮助他,也总会有些不自在。
何况是如此骄傲、正努力想要变得更独立的一条龙。
“我要向娜里亚求婚啦。”他踮起脚靠近它的耳朵,悄悄告诉它,“在那之前,你要是还不能醒过来,戒指就没法儿交给你做了哟。”
伊斯漂浮在黑暗的海上。
黑暗,但并不是没有一点光。漫天星辰倒映在海中,星光摇晃着,碎在细细的浪花里,美丽又神秘。
这无边无际的一片海,此刻看起来静谧又温柔。他能听见遥远的呼唤,他知道如果他沉入其中,深藏其中的宝藏将尽属于他——它们本就属于他。
可他低头凝视着那片海,始终一动不动。
他的灵魂仍被火焰所包围,那依然明亮的火光在无尽的夜色里摇晃着,脆弱又顽强,微小而无畏。他也仍保留着人类的形态,可映在海中的他的影子,却是一头银白的巨龙,金黄眼眸冷漠如冰封。
他们长久地凝视着彼此。
同样悬挂在天与海之间的,还有一团沉沉的黑雾,隐在夜色之中,无声无息,混沌不明。
他依然看不透它。
有很长一段时间,这里极其安静,静得只能听见海浪沙沙,漫上沙滩,漫上原本鲜花盛开的大地,漫上茂密的森林,漫上连绵的山峰。
他无力阻止,却也绝不肯屈服。这是他的世界,他想让它是怎样,它就应该是怎样。如果不能,他宁可它彻底毁掉。
于是海水又缓缓地退了下去,用更加温柔的方式诱惑着他,试图让他踏入其中。
但这会儿响在他耳边的除了那悠远的呼唤,还有艾伦絮絮叨叨的声音。或许是以为他其实并不能听到他在说什么,而这些话又实在不好向别人倾吐,老人尽情地发泄着他对埃德的不满——对那个妄想成为他的女婿,而且很可能就要成功的埃德·辛格尔的不满。
伊斯听得眉头直跳。他对埃德也很不满,但他对艾伦同样不满。这种抱怨说给他听,是忘了他也觊觎过他的女儿吗?!还是故意想要戳痛他呢?
简直比泰丝穿透灵魂的歌声还要烦人。
小小的火星从他身上爆了出来,爆成一条小小的龙。他伸展身体,落向海面……落向他自己。
他得彻底解决这个问题。他得征服这片海,而不是在自己的灵魂里压着这样随时可能爆发的危险。
他或许会迷失在其中……但总有人会把他拉出来的。
埃德觉得他的计划进行得还算顺利。虽然他没有看见,但泰丝发誓她有看到伊斯的爪子动了动,看起来很想揍人的样子。
这个,埃德还是相信的。任谁听她练歌一样把同一首歌唱了许多遍,每一遍调子都不太一样,偶尔还有一条狼和一条小龙嗷嗷地给她伴奏或伴舞……应该都会很想爬起来揍人。
他不能一直待在密室里,但他还是很谨慎的。他直接在冰龙的脖子上画了一圈符文,倘若它突然爆起伤人,他绝对能立刻赶到。
虽然已经醒来,借着修养身体的名义,他暂时不用面对太多的关切,但有些客人,还是需要好好招待的。
在满足了柯瑞尔的好奇心之后,他送走了这个问题比泰丝还要多的精灵使者,返回神殿,向另一位稍晚到达的客人道歉。
斯托贝尔倒是不介意等上这么一会儿。能就着热茶品尝美味的小点心,对这段时间过得太过充实的法师来说,实在是难得的轻松。
埃德并没有问起大法师塔的情形。斯托贝尔能够抽身来到这里,想来地位已经足够稳固。
“你还是……不能施法吗?”他小声问道。
作为一个能力本身就被质疑的法师,如何在不能施法的情况之下控制住了局面,他还真有点好奇。
“不能。”斯托贝尔坦率地摇头。
他连试都没试过。事实上,那时他的整个身体都变成了一扇门,一个通道,即使已经被维罗纳关上,它留下的痕迹并不会完全消失。他不止是不能施法,也要尽量避免被任何法术攻击,而在这些问题上,被他拉上贼船的费尔南虽然抱怨连天,倒确实给了他许多帮助。
但在脱离了施法者的身份之后,他反而能够更加清晰地看到大法师塔真正的问题,并用另一种方式来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