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脚步一顿,倒显出几分惊讶。
“你原本没有必要跟我说这些。”埃德勉强冲她笑了笑。他知道自己的问题在哪里他更愿意相信自己敬仰或喜欢的人好得完美无缺 不愿听任何人加以怀疑或指责但这声“谢谢”并不只是虚伪的礼节 即使他的确被扎得沮丧又恼怒,也至少能明白,瑞伊的提醒并无恶意,甚至难能可贵。
她原本可以做一个沉默的受益者。而现在,她提醒了埃德,却很有可能让私语者们融入这个世界的努力遭到猜忌,以至陷入更糟的境地。
“我也并没有那么大公无私。”瑞伊听懂了,却眉头微蹙,仿佛这样的理解和感谢反而让她无所适从。
“我只是觉得,如果萨克西斯真的在花园之中设下了什么限制,迟早都会被人发现,与其到那时面对更强烈的怨恨,不如先由我说出来。”她坦言,“这样,就算真有什么怨恨,至少有一半儿能推在萨克西斯头上,反正他现在应该也已经没有自己的意识。”
埃德深深吸口气,又吐出来。
这位老人有时实在坦率得让人有点受不了。
“以及,”瑞伊的话却还没有说完,“萨克西斯他更熟悉白石岛上的私语者,那些已经无处可去的,感受过绝望与痛苦的人。他大概没有想到,就算是私语者,也首先是个人那些新的同伴更是如此。他们并不能毫不犹豫,毫无留恋地扔下这个世界的亲人和爱人。”
所以他为他们留下的“乐园”,更有可能成为混乱和痛苦的源头。最终,甚至连他的牺牲也不会得到任何感激,只会得到怀疑与怨恨。
“你告诉过他吗?”埃德问她,“告诉他你的忧虑告诉他这些可能。”
“没有。”瑞伊眼中掠过微妙的嘲讽,“就算说了他也不会听。他大概觉得他选择了我,我就得恭恭敬敬,满怀感激地承担起他突然扔过来的责任,没有半点质疑地执行他的命令他显然没弄明白我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许也并不在乎。”
“可是,”埃德怔怔地开口,“我以为我以为他选择你,是因为相信你。”
瑞伊短促地笑了一声:“因为上一次和这一次他都选择了我吗?埃德,你去过白石岛,你应该知道,那不过是因为他别无选择岛上根本已经没什么人了。”
埃德沉默了一会儿。在老人反复的否认之中,他忽然意识到,问题或许并不在于萨克西斯的选择,而在于瑞伊她并没有承担起这份突然砸到她身上的责任的自信。
她原本,不过是个懂点药草,能勉勉强强操纵些植物得老妇人,曾被野蛮人抢掠和欺辱,曾被自己的亲人拒绝和抛弃,曾在自己的丈夫犹豫着不知是否该回到族人之中时决绝地离开事实上,后者可以被理解为坚强与骄傲,也可以理解为,她没有让那位野蛮人祭司无视族人的苦难留在她身边的自信,而她的骄傲不允许她让自己再次成为被抛弃的那一个。
可这也不过是他的推测,他不能把它强加在瑞伊身上,自顾自地对她报以同情。
她不会喜欢这样的同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