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时,洛克堡里渐渐静了下来。危险依旧存在可以驱散却无法消灭的阴影依旧在光明之外徘徊,这被抛弃的、孤寂的城堡,却似乎比平常多了几分生气。
被死亡的阴影所笼罩,又因为置身于原本此生绝不可能进入的王家宫殿而兴奋,聚集在此的普通人疲惫不堪却难以入眠,虽不敢发出什么声音,一双双眼睛却在彻夜不熄的火光里微微地发着亮,带着好奇与敬畏,近乎贪婪地将视线中这古老城堡里的一砖一石,每一座雕像,每一处装饰,甚至墙上每一点细微的裂痕都摄入眼中,深深地刻在记忆里。
如果能活下来,这些,可都是足够吹嘘一辈子的经历。
而在沉重的石板之下,在那些他们的视线无法到达的地方,比行走在庭院和走廊中的士兵更优秀的战士,依旧沉默地守护着这个城堡最深的秘密。
但他们并不能看见行走于另一种阴影行走于另一个空间里的人。
科帕斯芬顿走过幽深的走廊。迎面而来的骑士在他眼中宛如幻影他们的身体如烟雾般扭曲漂浮,他们眼中的生命之光如鬼火般苍白惨淡。
他看见他们真实的模样他看见他们的未来。
墙壁上燃烧的火把失去了温度,只是一团团模糊的光晕。科帕斯在一扇洞开的拱门前停下在守护于此的骑士看来,那却只是一面挂着壁毯的墙壁。
他并不是非得从这里进入但他的确享受此刻那种超然于众生之上的感觉。
他再不是那样只能听凭命运摆布的、愚昧无知的生灵。
地底的迷宫与菲利泽里进入时所见的已截然不同。它不再是被黑暗笼罩的阴冷石阵它远比此刻夜色中的斯顿布奇要明亮。冰冷的石墙不再有固定的形状,不断散开又重组,在每一次交叠撞击时迸出幽冷的白光。同样的光从头顶落下,在他脚下的石板上凝聚成水一般的光流,无声地奔涌着,忽明忽暗地漫过他的脚面,渗入他的身体之中,让他战栗着,感觉到难以形容的满足。
曾经被禁锢与阻隔的力量再次流动在这“法师国王”为自己创造的永生之地,只可惜,他的身体和灵魂都已彻底消失,再没有复生的可能。
站在那巨大的石棺前时,科帕斯甚至对那个不幸的家伙生出几分怜悯作为法师,道伦博弗德是个丝毫不逊于克尔曼桑托的天才,那伟大的塑石者毫不留情地粉碎了他永生的美梦,到底有多少是为了自己固守的“规则”,又有多少是出自嫉妒?
那可真是难说得很。
眼前的石棺已不是一块乌沉沉刻满符的黑曜石。它剔透如水晶,流动于其中的光芒明亮到刺眼,却又缠绕着一丝丝若有若无的黑影。
牧师满意地欣赏着自己的杰作。是他唤醒了此地,是他赋予它另一种生命他有足够的理由因此而骄傲,也有足够的资格得到更好的回报。
沉重的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他身边。
他抬起头,看见远不及他的祖先的另一位国王狰狞的面孔,一如他死亡时那样肿胀扭曲,在一片青黑之中凝固着不散的怨恨与不甘即使在另一个世界里他的形体已经恢复如昔,几乎与活人没什么两样,但在这里,他不得不显露真实的面孔。
他依旧只是个不死不活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