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色砂砾堆积在黑色礁石间。日复一日,海浪将它们推上来,疾风又将它们带走,留下的始终只有薄薄的一层,像初冬落在山巅的细雪,人踩上去,无论如何都会留下痕迹。
但法师原本也无意隐藏自己的行踪。他在礁石间从容而行,仿佛走在尼奥城石砌的街道上。没有人看得出他内心的不安——不能施法,让他觉得自己简直比还是一个对世界一无所知的稚童时还要脆弱。
然而一路上,除了如刀般刮过他的脸颊的风,并没有什么阻拦他的去路,直到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才有一个黑影从礁石间飘了出来。
法师停下脚步,在那黑色的斗篷之下,找到他似曾相识的面孔。
“斯托贝尔大人……真是意外。”来者向他行礼,举止恭敬,神情平静,只有微微紧绷的声线透露出一丝紧张:“您怎么会来这荒僻之地?”
斯托贝尔记不起他的名字——师塔里来来去去的法师太多,这个脸色苍白、颧骨略高的中年男人能让他觉得有点印象,就已经十分难得。
“我在虹弯岛听到一些令人不安的传言。”他直言,“说怒风之门已经成为黑帆海盗的巢穴。”
“……那怎么可能!”对方露出恰如其分的惊讶和恼怒,“我奉大师之命看守此地,五年来除了为我送补给的弟子,你是我见到的唯一一个人。”
“是吗?”斯托贝尔随口问着,无法掩饰其中的讥讽——他看起来有这么傻吗?
“我也的确没看见什么海盗。”他漫不经心地说,“但既然已经来了这里……带我去看看那道裂缝如何?”
中年男人在突然袭来的怒气中紧闭双唇,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他应该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他早就知道斯托贝尔不会那么好打发,只要拖上一点时间,自然有人把所有的痕迹收拾得干干净净……
但或许是在这里待久了,他不再能像还在师塔时那样善于忍耐。他有自己的手下,在这样的无人之地,对付一个不能施法的法师,事情结束之后把尸体往海里一扔……神不知鬼不觉。
哪怕他是塑石者的弟子又如何?伟大的塑石者,毕竟已经是个死人。
藏在长袖下的双手握紧又松开,谨慎的天性压过了被蔑视的愤怒——斯托贝尔不是傻瓜,他敢孤身一人来到这里,必然有所依仗。
斯托贝尔站在那里,似乎根本看不见对方脸上变幻的神情,也没有察觉到任何危险。这里的风声有些怪异,沉闷的空气有着疾风都吹不开的重量,某种无形的力量自四面八方压过来,心跳和呼吸都似乎变得有些困难。
他沉默地计算着时间——正如埃德所说,那并不会太久。
“如果您……”中年男人斟酌着开口,语气更加谦恭……但并没能把话说完。
有一瞬间,风声停了下来,时间仿佛静止,连快要消失的阳光都似乎被冻结。当空气重新开始流动,斯托贝尔的手杖轻点地面,骤然炸开的力量弹开了站在他面前,还没有回过神来的法师,和隐藏在礁石后的敌人。
斯托贝尔这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再一次确定——无论如何,不能与埃德·辛格尔为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