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德突然有些好奇——罗穆安·韦斯特到底是怎么死的?
那样一个随心所欲,不受控制的天才,或许真的连诸神都会忌惮。他的名字也似乎曾被刻意抹去……却仍以某种方式暗中流传下来。
他真的是个疯子吗?眼前这几页手稿,文字跳脱,笔迹潦草,毫无规律地想到哪里便写到哪里,看似混乱,思维却是清晰而敏捷的。
他的推测天马行空却符合逻辑,他的结论匪夷所思却总有依据……他的灵魂自由而无所畏惧。
急切地翻到下一页的时候埃德才意识到,那叠手稿不知何时已经转到了他的手中。他疑惑地抬头看了一眼,伊斯的神情有些恍惚,像是陷入沉思,又像是什么都没想,白鸦却依旧笑吟吟地看着他,眼神……难以形容地幽暗又热切,近乎贪婪,却又有种难以形容的温柔。
即使自己根本不在她的视线之中,埃德也有点头皮发麻。他默默地低头,重新专注于他能够理解的东西。
“我曾经站在世界的边缘,面对浩瀚的星空。它又美又冷,伸手可及又无法触摸……”
那独立特行的法师如此记述,“如果地狱是另一个世界,它是否也有自己的边缘?我是否能以另一种方式挣脱所有的束缚?……我这样问了,于是,斯忒芬迪,我亲爱的恶魔朋友,把我带到一堵没有边际的高墙前,那堵墙由破碎的灵魂堆砌而成,它们形体已模糊而扭曲,像一坨又一坨烂泥那样相互黏连,在失去最后一点意识之前,它们的哭号能把你的神经撕成血淋淋的碎片,让你忍不住和它们一起尖叫……我叫了,那很有趣,放弃了,灵魂能发出的声音简直不可思议!我觉得斯忒芬迪似乎受到了一点惊吓,当然,那也可能是因为他没有眼皮,他的眼睛看起来随时都会掉出来……”
“斯忒芬迪告诉我,这堵墙就是地狱的边缘——是所有世界的边缘。墙外便是永恒的虚无之海,诸神诞生之地和最后的归处。如果没有这堵高墙,虚无之海的波涛会一点点吞噬一切,直至整个宇宙恢复最初的黑暗与寂静……而他们,他们是并不甘愿的守护者,被迫待在这个注定最早毁灭的世界里……他说得十分肯定,我相信他没有撒谎,至少他自己,的确认为那就是事实,然而作为一个法师,没有亲眼见到,亲手证明的,又怎么能算是‘事实’?……”
“我打破了那堵墙。那就像戳开糊成一团的、过于浓稠的鼻涕一样恶心……穿过去的时候我不禁有些疑惑,为什么这里只有人类的灵魂?虽然我并不比恶魔更喜欢人类,也觉得未免有些不太公平。然而当我……”
这是最后一句。
埃德把那薄薄的几张纸翻来覆去地看着,微微皱眉。这位传奇般的法师显然缺乏敬畏之心,无论是对诸神,还是对生命与灵魂……那让他觉得有点不太舒服,却也还是十分迫切地想要知道,那堵灵魂之墙的后面,到底是什么。
“为了抵御虚无之海的侵蚀,地狱才会存在。”——这是费利西蒂曾经说过的。她所说的每一个字他都记得。而这样的认知,是不是也同样来自韦斯特?……那位法师最终还是证实了他的恶魔朋友的告诉他的那些话吗?
如果他真的面对过虚无之海……那也是炽翼所在的地方。能够多一点点了解,对他们都是有用的。
埃德满怀期待地望向白鸦。
“没有更多了。”白鸦说,“关于地狱的只有这些——看起来简直像是故意的,是不是?”
埃德忍不住点头。
“也许就是故意的……可你能跟一个死了两百年的疯子计较什么呢?”
她在笑,然而那笑容渐渐有点意味深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