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肖恩弗雷切的房间外走过时,菲利忍不住停下脚步,偷偷往里面看了一眼。
门开着一条缝,但里面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清,也没有一点动静。
斯科特将肖恩救回来之后,菲利只在他还昏迷不醒时来看过两次。那个消瘦苍白得几乎不成人形的老人,让他心中的愤懑不知不觉地消失了大半但他依旧不能原谅他毫无必要的欺骗或至少是隐瞒。
埃德独自担起了他不该承担的责任。菲利听过一些圣职者们私下对那位甚至无法确定是真是假的“圣者”的埋怨与指责,仿佛所有的灾难,都是因为埃德太过高调,太过天真,太过软弱无能
在布鲁克修安严厉的斥责之后,这样的声音已经渐渐消失。但从头到尾,没有人责怪过肖恩。
作为长久以来几乎刻在每个人心中的偶像,肖恩弗雷切依旧是无可指责的。
他们并非不知道那一场荒谬的“审判”里安特加诸于肖恩的罪名,也并非不知道艾瑞克出人意料的指控。但那些都没有实际的证据,而埃德却的确承认了他本不该承认的罪名,他从不曾犯下的过错。哪怕那些罪名在安特博弗德发了疯之后再也无人提及,不曾消散的柯林斯的迷雾却始终提醒着每一个圣职者他们因此而承受的后果。
因为缺乏人手,以及一些更谨慎的考虑,布鲁克没有打算在近期之内让任何人返回柯林斯神殿,即使菲利已经证明那里的迷雾对水神的圣职者们并没有什么危险。但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们的确失去了那片古老的圣地和许多同伴。
那全都变成了埃德的错而他自己甚至很有可能会愧疚万分地承认这一点,尽管他所失去的比任何人都多。
菲利对此愤愤不平。虽然他一直很难接受埃德居然成为了新的圣者没有人能够取代费利西蒂。
但那时他在场。他目睹了一切,他也了解埃德,他很清楚像埃德那样并没有受过多少打击的年轻人会在铺天盖地袭来的指控之中应对失措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哪怕那些指控,多半都是捕风捉影。
他也很清楚肖恩弗雷切绝对是隐瞒了什么秘密,而他的失踪,让一切的责任都落到了埃德的头上。
那不公平。
他一直都很想这样告诉肖恩“那不公平。”
但在肖恩醒来之后。他却一直下意识地避免与他碰面。
他还不至于天真脆弱得像那些年轻的圣职者们一样,无法忍受自己崇拜的人有一丝污点,一点错误。只不过,有些东西或许真的已经深入骨髓。
“找我有事?”
比记忆中要苍老许多,却同样冷静而低沉的声音突兀地在他身后响起。
菲利狼狈地惊跳起来,一瞬间几乎想要夺路而逃但那也未免太丢脸了。
他强迫自己僵硬地回过头,面对肖恩弗雷切。
还在恢复中的圣骑士团长依旧十分消瘦。但看起来至少已经不再是只有一层干枯的皮肉裹在骨架上他提着一柄剑,被汗水湿透的衬衣贴在身上。隐约显出肌肉的轮廓。像斯科特所说的那样,他正在设法恢复自己的强壮。
这几乎算是奇迹起初连布鲁克都认为他很可能再也不会醒过来。
他的肉体饱受折磨,他的灵魂大概也被搅得粉碎,但他毕竟是肖恩。
老人站得笔直,平静地直视着菲利。他白发比从前稀疏了许多,脸上深深的皱纹如刀刻般纵横交错,一双蓝色的眼睛却依旧明亮而炽热,仿佛不灭的星辰。
菲利不自觉地挺直了腰,依旧能感觉到他还年轻时被这双眼睛审视时的忐忑。
他干咽了一下。一时间竟说不出一句话来。
“要来陪我吗?”
肖恩神情自若地挥了挥剑,“斯科特总能找到理由逃开,而我已经厌倦了对着不会动的木架挥剑。”
“好。”菲利脱口道。
尽管本能在那一瞬间就已经告诉了他,他可能会因此而后悔。
属于斯科特的庭院地底有一个极其宽敞的地下室,有时菲利不免会疑惑一下这个地方原本是设计来做什么的。它一直空着,但现在,这里成了肖恩的练习室。安静,独立,完全不受任何打扰,也杜绝了所有试图窥探的目光。
菲利对肖恩的招式十分熟悉。毕竟,是肖恩让他从一个最拿手的攻击是扔石块的牧羊少年,变成了一个合格的圣骑士但他已经很久没有跟肖恩对打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