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来到远志谷的时候,伊斯觉得那干瘦苍老的法师是个早该死掉的怪物他已经远远活过了人类正常的寿命,却依旧有一双年轻的眼睛,清澈明亮,时不时地透出几分狡黠,漫长的时光仿佛没有在其中留下任何痕迹。访问: 。
后来他恍惚觉得因格利斯奈夫是不会死的毕竟,他都已经是个怪物了,而且他那么强大,强大得像是足以违背这个世界所有的规律。
尽管他并不是完全没有发现老法师佝偻得越来越厉害,沟壑的皮肤上斑斑点点,颜色越来越灰败但那从头至尾未曾改变过的从容让他不自觉地忽视了这些。他下意识地把这个山谷当成了世界上最安全的地方,因为因格利斯和穆德毫无疑问能够解决任何一种麻烦。
他都快忘了伟大的因格利斯也不过是个人类,躺在床上时厚厚的毯子几乎能完全把他埋在其中,干瘦的身体看不出一点起伏,小得就像是个还没长大的孩子
而穆德不过是个魔像,失去了赋予它79,力量的人它就只是一段木头reads;。
骄傲而强大的巨龙感觉到深深的无力。有一瞬间他甚至想到了那面曾经属于银牙的镜子他知道那东西在谁手中,但即使他能用最快的速度找到它,它对于已经极度虚弱的因格利斯来说也是无用的,而冒险使用它带来的后果,或许比死亡更糟。
这世上有许多强大而神秘的力量但没有哪一种能够彻彻底底地击败衰老与死亡,没有哪一种交易。能够不付出任何代价。
白鸦坐在床边,垂头看着那昏睡不醒的老人。他还在呼吸,平稳而微弱。但谁也不知道他是否还能醒来。
女法师的脸大半消失在她倾泻而下的黑发之中,露出的那一点点白得瘆人。她看起来依旧年轻而丰腴,但伊斯几乎能闻到她白皙柔滑的皮肤下与因格利斯相同的气息衰老的气息。
她的美丽不过是一个强行用魔法支撑的幻影,当她再也没有力量维持下去的时候,那具已经被消耗过度的皮囊说不定会瞬间化为灰烬。
伊斯看不清她脸上的表情,却能感觉到那种隐隐的恐惧和怒意连他都不禁心中发寒的怒意。
他让寇米特待在了屋外的草地上,以免白鸦的怒火把他变成那片远志花下的肥料。铁匠当然不是故意的。但一场通宵的夜谈已经足以耗尽老人所剩不多的精力说到底,这是他的错,他不该自作主张地为了自己的方便就不由分说地把寇米特扔到这里来。
他应该道歉伊斯沮丧地想着。
但当然不是对着白鸦道歉。
门外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在他惊讶的目光中,木魔像弯腰穿过对它来说过矮的门,脸上挂着一成不变的,沉思般带着哀伤的表情。
它能动了。
伊斯立刻望向床上的老法师。却正对上白鸦若有所思的目光。
“过来。”她移开视线。向穆德招手,漫不经心的语气像是在召唤一个奴隶,或一条狗,让伊斯不自觉地心生不悦。
穆德缓缓站直身体,却只是歪了歪头,并没有服从她的命令。
白鸦用一种奇怪的眼神紧盯着它看了好一会儿,嘴角微微一翘,挑起一点带着讥诮的笑容。然后懒洋洋地站了起来,头也不回地扬长而去。
刚才对因格利斯表现出来的那一点点关切。像是突然间完全消失不见。她又变回了那个除了自己之外谁都不在意的女法师她与莉迪亚贝尔如此相似,只不过她的骄傲与任性都更加蛮横而直接,莉迪亚却要狡猾许多。
木魔像迈开它硬邦邦的长腿,两步就走到了床边,像进行某种仪式一般摇晃着身体,挑在头顶的树叶与新生的绿色橡子随之轻颤。
伊斯不自觉地期待着某种奇迹但老法师依旧没有睁开双眼。
穆德慢吞吞地把它的木头面孔转向伊斯,右壁僵硬地扭动了几下,却让伊斯骤然睁大了双眼。
“老头子?”他对着穆德难以置信地叫出声来
伊斯很难解释他是如何与穆德交流的。
魔像不会说话,橡木雕刻出的脸上当然也永远都只有一种表情,而因格利斯甚至没有给它刻出一双眼睛。它的两只手都只有拇指能动,另外原本该是四根指头的部分,只是一整块微微弯曲的木片,虽然灵巧到能够自如地操纵菜刀和锅勺,但并不能做出什么复杂的手势他们几面的机会不多,相处的时间也短,伊斯根本不记得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他似乎能从穆德脸上一成不变的纹路里看出它想“说”的每一个字,更不记得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已经不再把它当成一个纯粹的魔像。
不知不觉间,他默认了它是一个拥有灵魂的“生物”。
仔细想想这简直有些荒谬却又莫名地让他觉得理所当然。
穆德有很多地方与它的创造者十分相似,比如,总是不紧不慢的动作,天塌下来也能毫不在意的淡定,不管别人说什么、做什么,永远都按着自己的节奏行事但老法师有一个动作,是穆德不会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