睁开眼睛的时候埃德觉得自己应该还在做梦因为他动不了。
浑身有一种软绵绵的麻木感,像是睡得太久,四肢都使不上力,连一根手指也无法移动,脑子里也粘糊糊的,想不起自己在哪儿甚至想不起自己是谁。
印入眼中的是高高的屋顶,裸露的梁木上挂着一排各种干枯的植物,鼻端有若有若无的,奇异的药香,混合着像是炖肉的香气,让他的肚子咕噜噜地响了起来。
原来人在梦里也是会觉得饿的吗?
埃德呆呆地想着,慢慢清醒过来。
他意识到他是躺在一张床上在一个陌生的,简陋却也温暖的屋子里。周围很安静,旁边似乎没有人,他想要扭头向四周看一看,脖子却肿胀而僵硬地像是有原本的两倍那么粗,而且一点也动不了就像他的整个身体一样。
记忆混乱地涌了上来,现在想起来却更像是一场梦六条腿的野猪,似人非人的怪物,以及,那和传说中一样又不一样的,强壮而俊美的恶魔,挥手之间就可以要了他的命
那时的恐惧与痛楚眨眼间又回来了。他不自觉地开始挣扎,全身却似乎没有一块肌肉还听他的使唤,然后因此而更加惊惶。在好一阵儿胡乱又无力的翻腾之后,他狼狈地从床上滚了下去。
床很矮,但他依然摔得够呛,肿胀与麻木突然间变成了刺痛,像无数根针一样扎进他的骨头里,让他差点失声尖叫起来。
在他努力把快要飙出来的眼泪忍回去的时候,有人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脚步声停顿了一下,然后不紧不慢地移向床边。
一个穿着长袍的身影出现在埃德模糊的视线中。他用力眨了眨眼,才看清那是个有着一头银丝般白发的陌生老人。
老人看起来像是个法师不那么疯疯癫癫的法师,或者更像是个隐世的学者。泛白的灰蓝色的长袍简单朴素却干净整洁,布满皱纹的脸清瘦而端正,气质沉稳,神情淡泊。齐肩的白发梳理得一丝不苟。此刻正平静地注视着埃德,仿佛他是规规矩矩地站在他面前聆听教导,而不是姿势古怪地躺在地上。跟他无法挣脱的被子可笑地纠缠在一起。
“你醒得比我预料的要快。”老人说。
“呃谢谢你救了我。”埃德含含糊糊地说,开口的时候才发现自己似乎连舌头都是肿的。
他想应该是这样他被救了。但他依稀记得把他从水里捞出来的是他的“朋友”,眼前的老人他却并不认识。
回过神来,他试图为自己疗伤。熟悉的咒语从脑海中划过然后突然变成一片空白。
他茫然地发了好一会儿的呆。慌乱地再次尝试,得到的却是同样的结果。治疗术是他最先学会也最常使用的法术。他原本都不需要念出咒语,也不需要任何手势,但现在,即使他想要大声把每个词都念出来也无法做到感觉像是他弄丢了几个音节。剩下的便失去了意义,再也连接不起来。
无尽的恐慌像柯林斯平原冰冷的迷雾一般包围了他。
这是某种惩罚吗?
他曾经想过放弃“圣者”,甚至牧师的身份。不再使用法术,拒绝神的召唤。但不是像这样不是像这样突然被抛弃!
他到底做了什么?!他不可以有迷茫和退缩吗?为什么会在这种时候
脑海中掠过那双纯黑色的眼睛。
“混乱的漩涡依旧在这里流动”那恶魔是这么说的。
埃德努力深深地吸进一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定是这样他还记得身在岩洞里时那种像是喝醉了酒,又像是中了毒的晕乎乎的感觉这应该只是暂时的或者是某种诅咒?
他无法确定,心脏跳得又快又沉,血液流淌的感觉逐渐清晰,麻木感渐渐消退之后,无法形容的痛楚扩散开来,让他开始一阵阵地发冷。
“你不该乱动的。”沉默地打量了他好一会儿的老人对他微微皱眉,大概是看到了他脸上痛苦的神情,“我接好了你断掉的骨头,但它们没这么快能痊愈。”
埃德想给他一个感激的笑容,脸上的肌肉却抽搐着扭曲起来。
他现在才发现他的脖子被什么东西严严实实地包裹着那大概是为了保护他,现在却只是让他觉得无法呼吸。
“巴泽尔!”老人回头叫道。
沉重的脚步声传来,一个身材高大的野蛮人出现在床边,一声不响地抱起埃德。埃德甚至都没能看清他隐藏在乱糟糟的胡子和头发里的脸,也没来得及说一声“谢谢”,就被粗鲁地扔回了床上,痛得眼前一阵发白,死死地咬住牙,半个字也说不出来。
沉重的脚步声又逐渐远离那个奇怪的野蛮人迅速离开了房间。
一只手扶起了他的头,冰凉的粗陶杯凑到了他的唇边,杯中的液体散发着浓郁的、难以形容的气味。
“喝下它。”老人的声音在平静中带着几分冷漠,“它会让你好受一点。”
埃德闭着眼睛几口灌了下去,挺尸般躺平,忐忑地祈祷着他的力量能尽快恢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