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不及再哀叹自己的“好运”,埃德再次点亮了光焰。光,是这些诞生自虚无的影子唯一惧怕的东西。
光亮术,圣光术,明焰,火种……当意识到自己不可能完全靠法术撑过去的时候,埃德只能开始拼命地奔跑。一边狂奔一边避开阴面而来的灰影一边努力给自己加上提速,再用祝福术多少加那么一点体力……
这个世界里甚至没有任何可以容他躲避的地方。任何一种力量都要用尽的时候,黑暗依旧没有尽头。
心跳如鼓,一下又一下重重地砸在胸腔,仿佛随时会爆裂开来。一种尖锐的鸣叫直刺脑海,让埃德忍不住想要抱着头尖叫出声。
脚下不自觉地越来越慢,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粘稠的泥浆之中。埃德竭力用手杖支撑住身体,一点一点向前挪,眼前灰影晃动,他却开始茫然地挥手,似乎以为可以凭借这简单的动作,赶走所有的敌人……
他疲惫已极,却仍固执地不肯倒下。眼皮一点点耷拉下来,眼角的余光中,却闪过一点分外明亮的鲜红——那不该是这个世界里会有的颜色。
埃德的手茫然地摸上自己的胸口,指尖感觉到一点冰凉。
啊……他想起来了,那是伊斯送他的那只银鸟。
在伊斯的父亲留下的宝藏之中,伊斯挑出了几样魔法物品,一柄长剑给了娜里亚,一枚戒指戴在瓦拉的手上,一条用金线绣出花纹的腰带,埃德藏在自己的卧室里,另外还有两枚不知用什么金属制成的银色小鸟胸针,被伊斯别在埃德和娜里亚的胸口。
银鸟的双眼原本是无色的宝石,在伊斯用他们三个人指尖的鲜血施以某种法术之后,才变成了鲜艳的红色。
“近千年前一个人类的术士制造了这个,用来保护他的妻子和女儿……如果我们不得不分开,而你们遇上危险,用心呼唤我的名字,它会把我带到你们身边。”
埃德记得自己那时很想问一句:“如果是你自己遇上危险呢?”
但他最终没有问出口——毕竟,即使伊斯身处险境,他大概也帮不上什么忙。那让他更加坚定了成为一个牧师的决心。
某种或许有些幼稚的坚持,让他即使在试炼中一次一次面临死亡时,也从不曾向伊斯求救。
他大声念出最后一个咒语,明亮的光球包围着他,隔绝了黑暗与死亡。
但这支撑不了多久……他筋疲力尽地瘫在了地上,竭力想要再记起某个咒语——与光有关的咒语有多少?有什么能彻底摧毁那些几乎无处不在的幽魂?
脑子里一片空白。
他大概是累过了头。原本是打算在光球之中休息片刻,想想之后该怎么办,却几乎是眼睛一闭就睡了过去,直至身体本能地感觉到危险,猛地惊醒过来。
——那些灰白色的手臂几乎已经触到了他的身体。
他跳了起来,拔腿狂奔。
但他能逃去那里?。
绝望之中他再次摸到了胸口那只银色的小鸟,伊斯的名字就在嘴边——
不。这是他自己的战斗,他得自己坚持到底,大不了被送回房间再来一次……
仿佛有什么刺破弥漫在脑海中的迷雾,埃德停下了脚步,怔怔地看着手中的永恒之杖。
它会保护他……但他一次又一次的失败,难道不是因为他清楚地知道,只要紧握这根手杖,就总有重新来过的机会?
它是他最强大的武器,却也是他最坚固的枷锁。
他得放开它——他这样告诉自己。他得学会面对死亡……真正的死亡。
可手指仿佛拥有自己的意识,执拗地紧锁在手杖之上,僵硬得像是已经化成了岩石,不肯移动分毫。
埃德狠狠地咬住了下唇,直到剧痛传来,腥甜的液体涌上舌尖。
他骤然松开了手,带着异乎寻常的冷静,看着那神圣之物倒向地面,发出一声叹息似的轻响,滚到了一边。
仿佛有什么东西随之而去,又有什么东西自虚无中诞生。
黑暗中有无数影魅蜂拥而上,埃德却闭上了双眼。
无限光明,瞬间绽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