稳健的脚步声在光滑的地板上响起,由远及近,被墙壁所反射,回响在显得异常空旷的柯林斯神殿的深处。这里没有高大的神像供人瞻仰伏拜,也没有神秘的符号在信徒心中激起敬畏,只有一小股天然的喷泉,从地板正中一个小小的圆形水池里温柔地喷射出来,四周的天窗让从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开始,到傍晚的最后一线光线,都能够照射在喷泉上,在那些不断跳跃的水珠之间,架起小小的彩虹。
脚步声停在了一位正在水池前驻足沉思的老人身后。老人的白发已经几乎与她身上的白袍同一个颜色,不再窈窕的身材依然挺拔。
“圣者。”来人用低沉的嗓音尊敬地称呼。
“你大概永远也学不会叫我的名字了,肖恩,我知道它的发音比你的名字要复杂得多,但你就不能至少试着念一次吗?”老人说话的速度很快,听起来依然充满活力。
“圣者。”肖恩佛雷切用没有任何改变的语调重复。
“大人。”费利西蒂无奈地回应着,转过身来。她有一双如斯塔内斯特尔湖一样湛蓝的眼睛,即使依旧满脸皱纹,垂垂老矣,那双眼睛却似乎还保持着永远的年轻。
“也许您已经知道,拜厄扬,一位水神的骑士已经不再受到尼娥的祝福,并且失去了踪迹。”肖恩佛雷切的语气十分平静,似乎这并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但费利西蒂知道,如果他真的如此认为,就不会出现在这里。
“不,我不知道,为什么你会觉得我知道?”费利西蒂说着,走向房间一侧正对喷泉的长椅,“来吧,大人,陪我坐坐。”
佛雷切走到她身边,但依旧笔直地站着。
“盔甲太硬坐不下来吗?”费利西蒂同情地问,“如果你非得坚持不管什么时候都套着那层铁皮的话,我在斯顿布奇时听说精灵有种技巧,可以让金属变得更加轻薄而富有弹性,也许我们可以问问他们能不能也教教我们,以水神的圣者之名,也许他们”
佛雷切笔直地坐了下来。
费利西蒂满意地点点头:“现在,让我们谈谈这位圣骑士拜厄扬,我记得他的名字。”
“他目睹他的双胞胎哥哥死于那条冰龙之手。我一直担心复仇之心会让他变得盲目,但我从未想到他会走上黑暗之途。”佛雷切的声音里终于透露出一丝沉重,“我听说如果有骑士堕入黑暗之中,圣者会知道他的名字。”
“我知道他的名字是因为这里的高阶圣骑士总共也只有五个,我还不至于老到连五个名字都记不住。”费利西蒂叹了一口气,“好吧,现在大概只有四个了。”
“我们依旧没有任何菲利泽里和其他几个人的消息。”
“肖恩,你真的不该让那些孩子们去找什么冰龙的。”
“那是他们的职责。”
房间里安静下来,只有轻柔的流水声永不停息。
“我没有感觉到有哪位骑士背弃了女神所指引的道路,肖恩,如果你是来问我这个。但我确实感觉到黑暗就像秋天会在湖面上升起的迷雾。我无法看透它,也不知道阳光是否能让它消散。”费利西蒂的声音随着流水渐渐缓慢而低沉,“找到那些孩子们,肖恩,即使是拜厄,在查清一切之前,他依然是水神的骑士。尼娥不会如此轻易放弃那些立誓为她而战的人,我们不能失去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
佛雷切郑重地点头,站起身来,再次向她致意。
“圣者。”
他转身离去,没有再等她有所回应。
费利西蒂呆呆地看着盯着喷泉。她已经活的比大多数人类都要长久,依旧健健康康,无病无痛,但她知道,她在这个世界的旅程即将结束。
穿过流动不息的水,她看见黑雾弥漫。漫长的一生里她从未有过如此的不安。
还不是时候。
她告诉自己。
还不是时候。
巴拉赫,安克坦恩最古老的城市之一,坐落在卡尔纳克山脉北端的森林边缘,高踞于艾肯山的山坡之上,遥望维因兹河。它事实上建立于一座兽人要塞的废墟之上,据说在修建之时,还曾挖掘出许多尸骨。无论属于兽人、精灵、人类还是矮人,它们全都被运进城外一个废弃的矮人矿坑,然后一封了之。那里曾有过许多恐怖的故事,无论是否真实,在安都赫的牧师们在城中建起神殿之后,都渐渐变成了没有多少人记得的传说。
整座城市看起来混合着兽人与矮人的风格。厚重,粗犷,结实,旧城区高高的城墙甚至胜过了安克坦恩的都城卢埃林。那时的人类还需要抵御兽人的攻击,这样坚实的防御十分必要,但在数百年后的现在,许多地方已经开始显出年久失修的颓败。新城区则顺着山坡向维因兹河岸延伸,没有城墙的守卫,只有几队卫兵往来巡逻。
它依旧是一座重要的城市,但已远不及卢埃林和卡姆,但在统治者的日渐忽视之中,它反而拥有了令人惊讶的开放与自由。
清晨是新城西区的集市上最热闹的时刻。即便是在冬天,提着冻得硬邦邦的野鸡和银狐的猎人,推着鱼车的小贩,藤篮里装着大块面包的女人,空着两手眼神飘忽的小贼依旧将狭窄的街道塞得水泄不通。
一个高个儿的黑发男人在街口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皱了皱眉,转向了另一条看起来没那么多人的小巷。
他不想引人注目,但也不想在那条泥泞的街道上跟一堆臭烘烘的安克坦恩人挤来挤去。
这或许是个正确的决定。小巷里的安静让他更快地注意到了身后的尾巴。
男人有些焦躁地裹紧了斗篷,将帽子拉得更低,但他没办法压抑心中越来越炽热的怒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