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让埃德安静下来。他茫然地看着伊斯的脸,少年的金发一点点变得卷曲,染上不那么明亮的棕褐色,线条柔和的脸颊逐渐丰满,蓝色的眼睛里泛起一层铁灰。
“拉弗蒂”埃德认出了那张脸。他以为他已经忘掉了,他甚至很久很久没有梦到过他。
“对不起,”他抽泣着,不明白为什么在别人的梦里也能感觉到眼泪的温度,“对不起”
埃德辛格尔从小就有很多朋友。
他的父亲总是不在家,而瓦拉那时经常生病,没有太多的精力管束和照料他。年幼的埃德总是偷偷溜出家门,从商业区熙熙攘攘的街道,到码头区樯橹林立的港口,都是他的乐园。
维萨城像他一样没人管的小孩满街都是。埃德以他讨人喜欢的笑容和天真坦率不记仇的性格,很快交到了一堆的朋友。一群不到十岁的小男孩聚在一起,有永远花不完的精力和无所畏惧的莽撞,是足以令所有成年人头痛的小恶魔。
那时拉弗蒂是他们其中的一个,比埃德大上一两岁,或许因为发育太快,衣服看起来总是不太合身。他比其他孩子都要高大,也更为大胆,却因为总是一言不合就开始动手揍人而不怎么受人欢迎。
埃德没有多少成为领袖的,但他有层出不穷的花样,他带着男孩们捉弄总是一脸严肃的黑岩矮人,惹哭同龄的女孩,蹲在码头上看着形形色色的船与人来来往往,甚至溜进来自遥远城市的商船,妄图不被发现地随船远行偶尔他会察觉到拉弗蒂羡慕的目光,但当他友善地冲他微笑,那个高大的的男孩却总是不屑地扭过脸去。
但拉弗蒂救过他。那时他们正无聊地追赶一条流浪的野狗,被逼急的野兽终于掉头反击,吓坏的男孩们四散奔逃,埃德很没用地摔了一跤,是拉弗蒂冲过来挡在他身后,虽然赶走了野狗,手臂上却也被狠狠地咬了一口。
过了好一段时间拉弗蒂才再次出现,那个伤口成为他炫耀的资本。但在他一次次地当众露出那个丑陋的疤痕,夸耀他的勇敢和强大,得意洋洋地接受男孩们的赞叹时,不得不一次次表示感谢,傻笑着承认自己胆小无用的埃德多少也会有些尴尬。
一直到埃德十二岁的时,那个故事依然是同伴间偶尔被提起的笑话。连埃德自己也已经不怎么在意如果不是拉弗蒂非得在他喜欢的女孩面前一再说起他曾经怎样勇敢地救过埃德,笨拙而夸张地形容当时埃德吓得放声大哭的样子逗女孩笑的话,他真的不介意只是被朋友们取笑和调侃。
然后他无意间发现了拉弗蒂的秘密那时他正跟母亲一起坐在马车里,无聊地看着外面晃过夜幕下的街道,却突然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正被几个人追赶着,然后在离马车不远地地方被扑倒在地。
他惊讶地坐直,几乎把整个头都探了出去。
那是拉弗蒂。
少年在地上挣扎着。但即使身材比同龄人要高大许多,他也不可能是几个成年男人的对手。埃德正准备叫瓦拉停下马车,想办法阻止那些男人,那些叫骂声已经随风传入他耳中。
“没用的小鬼!只会欺负比你更小的人吗?把你从我弟弟那儿抢走的钱都吐出来!”
埃德一时间无法理解他所听到的他并不是没听过勒索之类的恶行,但他从不知道拉弗蒂会做这种事。
瓦拉皱着眉叫停了马车,一把拉开埃德,推开了车门。
“停下!”她对着马车外那些男人叫道,“那只是个孩子!就算他抢了你的钱,你们也该打够了!”
她的声音里有一种自然而然的威严,男人们骂骂咧咧地走开了。瓦拉直到看见那个少年爬起来蹒跚地离开才关上了车门,让马车继续前进。埃德始终僵直地坐在那里,没有跳下去询问他的朋友是否受伤,也没敢告诉瓦拉那个被打的人是他的朋友一个会勒索他人、被人追打的家伙,显然不会是瓦拉希望他认识的朋友。
第二天再见到拉弗蒂的时候,那满脸的青肿告诉埃德,他昨晚并没有认错人。
他一边心不在焉地往港口的水面上扔石头,一边心情复杂地听着拉弗蒂为他浑身的伤编造又一个会为他带来荣耀的故事那是为了救一个被人抢劫的女孩,而被一帮贼打伤的。
如果故事的最后没有转到那个他曾经勇敢地救过埃德的老话题上,也许埃德不会突然间无法控制那一股不知从而来的怒火,脱口说出一句:“真的吗?那不是因为勒索比你更小的人,而被他的哥哥打伤的吗?”
拉弗蒂忽地安静下来。周围的男孩们爆发出一阵哄笑,埃德头也没回地继续往河里扔石头,他确信他没有做错什么但他不敢回头去看拉弗蒂的脸。
他不知道拉弗蒂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但不得不回头的时候发现拉弗蒂已经不在,让他大大地松了一口气。
男孩们并不在意拉弗蒂的离开,他们甚至为此而高兴。埃德意外地发现,大多数人都知道拉弗蒂经常在街头恐吓和勒索那些比他更小的孩子,也已经不是第一次被打,他们甚至嘲笑他直到现在才知道。
“可你们从来没有告诉我!”埃德不满地分辩,他以为朋友之间是没有秘密的。
“他救过你,你看起来也挺喜欢他的,谁会跟你说这些?皮痒想被他揍吗?”一个男孩说,“反正,他也从来没有勒索过我们。”
那之后拉弗蒂再也没有出现在他们之中。埃德有些不安,但其他人都觉得那是件好事没有谁真的喜欢那个总是拿拳头吓唬人的大个子。
或许远离那样一个朋友真的是件好事埃德如此安慰自己,并开始渐渐淡忘。直到有一天,一个身材高大,骨架突出的女孩把他堵在了家门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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