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场上阳光四射, 鬼王痛苦地侧过头,说:“放了我。”
鸿俊:“!!!”
李景珑:“……”
“哇。”鲤鱼妖道, “你终于会说话了?”
“这是……什么地方?”鬼王不住挣扎,李景珑忙让陆许将昏倒的莫日根送回去,持智慧剑, 指向鬼王。
“你究竟是谁?”李景珑沉声道, “受何人命令而来?如何解去你部下散布的尸毒!说!”
李景珑持智慧剑,朝鬼王一指,剑上发出光芒。
“解开我的锁链。”鬼王沉声答道, “你才有资格与我说话。”
他的声音低沉喑哑,只在说话时, 胸腔才有起伏。鸿俊说:“放了他罢。”
李景珑迟疑半晌,鬼王又道:“否则单凭你这柱子铁链, 也拴不住我,最迟今夜,我必将脱困,到得那时, 莫要怪我手下无情。”
李景珑沉声道:“若非鸿俊求情, 我不会放你下来,但你得知道,我是不惧你的。”
说着李景珑收智慧剑, 摊手, 鸿俊便将陌刀交到他手中, 李景珑左手祭心灯一闪, 鬼王便一声怒吼,畏惧地侧过头,不敢直视光芒。紧接着李景珑手腕偏转,“叮叮”几声,斩断鬼王全身束缚,鬼王一个踉跄,险些栽在两人面前。
“先去为他们看病。”李景珑答道,“有太多话要问你。”
于是鸿俊领着他过长廊,鬼王身材高大,竟是比李景珑还高了些,一不留神就要撞到廊下风铃雕栏,只得时不时躬身。
“鬼王。”鸿俊说,“我的朋友们,前面几次交战,都中了你们的尸毒。能治么?”
“我生前虽是王,死后却已不再是战死尸鬼的王,你唤我刘非也成,将军也一样。”刘非答道,“真正的王,另有其人。”
“不会吧!”鸿俊骇然道,“还有?!”
“王还在沉睡。”刘非进了莫日根房间,陆许在旁,不时瞥刘非,让出榻前位置。刘非朝陆许说:“谢了。”陆许不明其意,刘非伸出灰蓝色的修长食指,翻开莫日根眼皮,看了一眼,再检查他身上伤疤。
“是我部下武器所带之毒造就。”刘非答道,“其他人呢?”
鸿俊又带刘非去看哥舒翰,其时哥舒翰已到弥留之际,站了满屋子的将领,众人一见刘非便喝道:“妖怪!”继而纷纷拔出刀剑,要与刘非拼命,鸿俊好说歹说,解释了是来治病的,刘非又看了哥舒翰,说道:“这个已快不好了,一样的毒。”
鸿俊再让他去看老夫人,刘非看一眼便道:“她中了瘟神的毒,与他们不同,服药就能慢慢好起来,还有人么?”
回到厅中时,李景珑已吩咐将军营中的士兵送过来,一时摆满了校场,刘非走过一趟,最后道:“不必再看了,都一样。”
“能救吗?”鸿俊又紧张追问道。
刘非点了点头,这时候鸿俊才彻底松了口气。
“现在就救,否则都再熬不过今夜。”刘非答道,“我这就写了药方,你命人前去配药,须得尽快。”
紧接着刘非便开了解毒|药,竟是砒|霜、钩吻、蝮蛇涎等剧毒之物,鸿俊看了眼药方便震惊了,说:“这……”
“开去。”李景珑反而说道,“他若想他们死,不必开这等药材,只要等着就足矣。”
鸿俊一想也是,便命人去开。刘非又说:“取一缸水来。”
不片刻,兵士抬入满满一缸水,刘非借了鸿俊飞刀,挽起胳膊,朝手臂上一钉,划出一道口子。伤口内如胶树一般,渗出弥漫着黑雾的墨黑色血液,滴入缸中,一滴进去,便将整缸水染成漆黑。
“药汤烧开后,每一碗中加一勺尸王血。”刘非说,“一次给所有人灌下,今夜午时,便可解去毒素。”
入夜,将军府中架起大锅熬药,灯火通明。
刘非以针线缝上伤口,最后打结时不便,鸿俊便接过,亲手为他打好结。
“现在,我想我们可以开诚布公地谈谈了。”李景珑说道。
“做了好长一场梦呐。”刘非倚在榻前,问,“有酒么?”
“你都死了还吃东西啊。”鲤鱼妖说。
“行尸走肉,也总得喝水。”刘非随口道,“否则干得太快。”
鸿俊:“……”
李景珑便吩咐人上了酒来,朝刘非斟了,说:“我陪你喝,鸿俊不能喝。”
“你又是什么妖怪?”刘非侧头打量鸿俊,眼中带着些许诧异,问道,“凤凰?”
李景珑说道:“刘将军,我们如今仍是敌非友,莫要太自来熟了。”
“我去看看药。”鸿俊答道,并起身离去。
刘非灰蓝色的面庞上现出一抹诡异的笑,笑起来时却颇有些浪子般的气质,随口答道:“我不过是个兵痞子罢了,如今天下,早已不是我汉家江山,人也好,妖也罢,本将军早已无心与你们争短长,何必如此咄咄逼人?”
“咄咄逼人的是你。”李景珑沉声道,“你的jūn_duì 横扫塞外,何等威风?只不知害得多少百姓流离失所,家破人亡!”
刘非喝了口酒,注视李景珑,喃喃道:“人生百年,终有一死,何必如此执着?”
“纵使不惧一死。”李景珑丝毫不让,反道,“活着却总也有活着的念想。自己勘破生死,与被你一刀斩死,终有不同,是也不是?”
刘非眉毛微一扬,答道:“这话倒是让我想起从前的一位老朋友。”
李景珑一怔,刘非沉吟,说:“叫什么来着,一时间竟是忘了……姓李,好像是叫李广,对,李广!”
李景珑:“……”
刘非:“二十年前,你们还有首诗,叫‘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阴山’,正是应了那句生死之约,我才追随于鬼王,在雅丹驻军,一驻就是近九百年。”
李景珑难以置信道:“为什么?!”
“守长城。”刘非换了个姿势,随意地倚着,长发披散,出神打量杯中酒,又说,“没想到竟是不知不觉,做了一场浮生大梦……”
是时鸿俊回来了,坐到李景珑身边,听到后半句时,忍不住问道:“你做了什么梦?”
“梦见我的妻子。”刘非出神地说,“想必此时她早已成了白骨,也已投胎转世,梦见我与她的初遇,在上林苑中……”
鸿俊突然间想起了自己做过的那个梦,梦里他在百花盛开的园中,转头看见了长廊内经过的美貌女孩。他的双眼,看见了刘非的梦境,这是怎么回事?!
鸿俊还未问出口,李景珑却道:“既守护长城与玉门关外,为何又攻打塞内百姓?”
“我不知道。”刘非缓缓摇头,说,“原本我们每十年一次醒来,前往沙洲莫高窟,觐见鹿神,却没想到……这次醒来后,雅丹王墓中却来了两名访客……”
“等等!”李景珑震惊道,“觐见鹿神是何意?”
此时,刘非似有所感,抬头望向房外。
夜幕如墨,几声鸦鸣远远传来,刘非说道:“也快子时了。”
说毕起身,有士兵慌张冲来,喊道:“不好了!大将军服了那药之后,就、就……”
“不碍事。”刘非走到门外。
是时乌云在风里散开,现出天际一轮明月,腊月十五,满月银光洒向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