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惊,柔菀怎么会有这样的习俗呢?口中却道:“主子是月阑人,想来应是没有去过柔菀,怕是听岔了也不一定啊,若是一直都不拿下来,还怎么过日子呢?”
温沉筠一笑,看过来的眸中隐有探寻:“我数年来博览群书,二十岁就做了月阑的丞相,不敢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是柔菀这么有名的风俗我怎么可能听岔了呢?”
夏依桑一愣,心想眼下装傻恐怕是装不过去,只好死赖到底了:“奴婢已经从柔菀出来了,又到了月阑做了主子的使唤丫头,还将什么从前的习俗呢?奴婢……早就不在乎了。”
为了让他相信,她还垂着头,伸手在眼睛旁边擦泪,心里却不愿让他再盘问下去了,不然非露馅不可。
谁知他闻言,脸上忽然露出一抹凄色,望着夜色中花亭外的凋零景致,又倒了一口酒在嘴里,嘴角沾着点点酒渍,低喃道:“你都可以不在乎了吗?那样根深蒂固的习俗你居然都不在乎了,仅仅只是为了爱?”
她不知道他为何如此,但是为了符合她之前的谎言,只好含糊应道:“嗯,啊,是啊。”她不知道那个习俗意味着什么,纯粹是为了顺着他的话说。
他心里一颤,听到她的回答像是受了极大的刺激一样,倏然转身,眸光灼灼的盯着她问道:“难道你真的愿意为了爱舍弃你心中既定的那些原则那些观念那些习俗吗?你难道不觉得那是你赖以生存的根本吗?你难道就那么轻易的改变,没有任何的犹疑不安吗?”
她一愣,不知他为何如此激动,却抿嘴想了他的问题,又想到自己身上,第一次丝毫不躲避他的眼神,认真说道:“我已经这样做了啊……主子,奴婢其实想的很简单,如果是真爱一个人,在关于他的事情上是压根控制不了自己的,什么原则什么观念什么习俗,在遇上关于他的事情之后,通通都要靠边站了,因为奴婢眼里除了他,再也没有别的了——或许也会犹疑不安,不是怕舍弃,是怕自己还不够为他。”
看得出她说的都是心里话,目光真切灼烈,在他眼里,那双眼睛实在是太像一个人了。
一念及此,神思又恍惚起来,酒不醉人人自醉,她的话正中心中痛处,忍不住低低喃道:“你倒是比我勇敢……可惜等我想明白的时候,那人都不在了,等我好不容易放下曾经那些我认为最重要的纲常的时候,听到的却是那人不在这里了的消息啊……”
她抿嘴,不知心中是何感受,只呆呆看着他的侧影。
“你还可以有个地方去追了他来,而我呢,都不知道那人去了哪里,还会不会回来了……”他的眸间都是悲伤,“本以为时间可以冲淡一切,却没想到我终究还是忘不了她,都两年了,我却发现我越来越想她,就连芸娘都看不下去,成天要给我张罗定亲,难为她一个女孩子竟为我去做这样的事,可我谁也不想要啊……”
“若那人知道主子你这样挂念她,她一定会回来的。”她不知道该如何安慰眼前的人。在听见他说都已经过了两年的时候,她着实是吃了一惊,自己不过是在现代耽搁了一天的功夫,这里就已经过去了两年。那如今物非人非,她该怎么去弥补这一段时间的空缺呢?离开的时候记得是已是隆兴三年了,那现在岂不是隆兴五年了吗?震惊之下,竟忘了说话,亭中静谧良久,她才心不在焉的说道。
“回来?”他凄苦一笑,“回来又能怎么样呢?她一定不会原谅我的,我当初那样说她,她当时都哭了,她是从来都不哭的人啊,我认识了她那么久,她都没有哭过,那一天在我说了那句话之后,我说我不爱她,她就哭了,那她还怎么肯原谅我呢?”
夏依桑不知道他究竟知道多少她的事,也不知道两年前的那一次意外离开,他究竟知道多少,眼下这样的情况她却是没有预料到的,虽然还不知道他到底是爱纳兰紫极还是爱纳兰紫极身体里面的‘她’,但是眼下,她分明就感受他对当时那样伤她的后悔。
“夜深了,主子还是休息吧!”深秋了,更深露重,作为他的使唤丫头,她很尽职的提醒道。当然,也是为了岔开话题,不愿再看他如此伤感了。
他仿若未闻,低头不知从怀中掏出一样什么东西细细看着,眸中隐约有泪,她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瞧不见他的神色,但是只单看背影也觉得够凄伤的了,却听见他低声的话语被风隐约送来耳边:“那天她满手是血的走了,我生生忍住去追她的心,枯坐了一晚,却在天明的时候幡然醒悟,冲到她丢玉佩的地方找了一天,还是叫我找到了那个碎了的玉佩,我找了好多好多的工匠,可人家都说没法补,碎了就弄不好了,那时我才知道,书上破镜重圆的话都是骗人的……”
她一叹:“主子又何必自苦呢?”唯一一点点怨恨他的心,在这样夜晚里全都消失殆尽了,只是没有勇气去告诉他,她其实回来了,就是好好的站在他身边的这个人。
所谓近乡情怯,大抵就是如此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