纳兰紫极装作没有看见那人眸中心疼怜惜,用手掩住左肩血迹伤口逆着人群朝着易天阙所在的地方走去。
她立在他的战马前,仰头看他:“为什么突然会放了我?”
易天阙目及远处纷飞战场,微微蹙眉,却带着淡淡笑意道:“为什么放你?你和那云王有仇,本将怎会不知晓,听人说过你自小是江南的人,又与纳兰家有亲,应当是有办法退这云王的水师了?”
纳兰紫极轻轻抿嘴,那人的话虽未说完,但是意思却是清清楚楚,她回眸看向远处城楼,心中忖度,这人是想让她想些计策攻下雷州吧?
其实她纳兰紫极根本不在乎自己究竟是哪国人,再说了,她根本就不是这个世界的人,所以什么故土乡情都和她也沾不上边儿,可是,她不能不在乎身边的人,在五岁那年就和云王叶霆结下了梁子,现在更因为他囚禁哥哥而对那人早就心生恨意,易天阙提出这样的要求,是相信她纳兰紫极,看上的却是江南毒门的名头,她也不想推诿,于是扬眉道:“要是我真的有办法替你拿下雷州,你怎么谢我呢?”
易天阙长笑出声,眸光闪亮,视线却穿过人群落在某一处:“若你真能给云王水军重创,本将就卖你个人情又如何?——本将可以放了温丞相。”
一语言罢,纳兰紫极瞪大眼睛看着易天阙,几乎不能相信他口中所说的话,蹙眉道:“喂,你到底知不知道你自己在说些什么啊?前几天我放他走,你用箭射我,现在你居然自己要放他走,你不会是这些天打仗打傻了吧?”
易天阙失笑,浅浅视线落在面前少年身上:“本将并非戏言,当初不放,是因为你名不正言不顺,怎能轻易从本将手里带走人质?不过要是你答应本将的条件,本将就会放了那温沉筠,让他回京都去,再不会找他的麻烦。至于皇上面前,本将自会料理。”
纳兰紫极眯着眼打量的面前男子,见他眸光澄澈,又回头看了看远处河道水道上的厮杀,忽而计上心来,含笑对着那人道:“好啊,那我就相信你一回,反正我看那云王不顺眼,就算帮你这一回也未尝不可,只要你说话算话便好。”
易天阙勾唇一笑,却不再答话,拍马上阵前去了,一挥手中长剑就加入了战圈,纳兰紫极站在原地,望着不远处两国兵士之间的厮杀,鼻端俱是血腥气息,心中有些厌恶,左肩伤口又疼的难受,只好慢慢走回自己的帐中去了。
夜色降下,白日两军厮杀,硬是没有分出胜负来,纳兰紫极自己将左肩伤口涂上伤药,却对上烛火回忆白天看见的战场情形,又用手撑着头趴在桌案上苦思对策。
她是真的想放温沉筠离开,他虽是丞相,但是却无一丝半点的功夫,让他跟着敌军行军打仗,不受欺负才怪呢!眼前既然有机会让他光明正大的离开,她纳兰紫极定要去尝试一番。
望着灯烛烛火摇曳,她的思绪却越飘越远了,回想起之前那个夜晚他的温润清浅笑意来,他当初在马上问的那个问题时时缠绕心头,越想越乱,可若是一味逃避不想,她却又觉得愧疚,心里头还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他那时的心疼目光她不是没有看见,只可惜,她不是当初的纳兰紫极,也不是他要的纳兰紫极,更不是这个世上的纳兰紫极了,对于那一番深刻情意,她只好装作不懂。
看着烛火里孤单跳跃的影子,她轻轻一叹,忽而格外想念那个陪伴她几年,总是一脸纯净笑意依赖她的纤巧少年来,大概只有和他相处,心中才不会渐生压抑。
易天阙挑帘进来的时候看见的恰好是这样一幅情景,俊美少年苍白的面容在烛火下显得格外柔和,托腮的模样却格外魅惑,羽扇一样的睫毛轻颤,眸光映着昏黄灯色,里面蕴蓄着一片梦幻。他心中一动,竟被此景迷了心神,片刻之后才惊觉,忙咳嗽一声希望引起那发怔之人的注意。
她听见帐边有人清咳,忙回眸看去,卸去一身战甲的轩昂男子一袭墨衣站在门边,眸光熠熠,她忙起身:“易将军深夜拜访,可是有事?”
也不等她来请,易天阙微微一笑,径自寻了一处位置坐下,看着她挑眉道:“怎么样?后日就是决战,你攻城的计策想好了吗?”
她沉吟片刻:“我想是想好了,不过具体操作还是需要你的士兵把握好时机才行。”
“你先说说吧。”易天阙眸中透出浓厚兴趣,好整以暇的坐着等着她的解释。
“雷州虽然水道河道密布,但是各个水道之间都是有联系的,我看护城河地处低洼,各个河道里的水最后都要汇聚在护城河里,想来那护城河必然水深,想要强行攻取几乎是不可能的。所以,我觉得应该在各个河道的上游动手脚,”她轻轻抿嘴,“河道众多,云王定没有足够的兵力部署在各个河道上游,我们大可以在后日乘着与敌人厮杀的空当,将外面涂满松油的空船从上游推入护城河中,到了那时,战场早已是一片火海,再乘着敌人逃命之时穿越护城河,朝着城楼射出火把箭,攻下雷州大概就容易许多了。”
易天阙挑眉:“你怎会知道那空船就会往护城河中去呢?”
“水往低处流,船自然也会顺着水流进入河中,要是将军觉得此举不妥,大可以将这些火船全都用铁索连接起来,这样就会妥当多了。”
易天阙嗤笑,眸中隐有冷意:“你这个法子着实歹毒,虽然确实会令叶霆损兵折将,但是那我几万将士又如何能从这火海之中逃脱呢?——你这个法子,岂不是两败俱伤?!”说到最后,他几乎隐有怒意。
她一怔,先前并没有想到这一层,此时听他道出疑问,心中也觉得此法不妥,思量了半晌,也找不出办法来堵住这个漏洞,只好蹙眉苦苦寻思良策。易天阙见她陷入苦思也不打扰,只是目光中带了一丝兴味。
她忽而眼眸一亮:“啊,我想到了,”她灿然一笑,才兴奋道,“将军可以从士兵之中选出一个最熟悉水性的人来,由他来驾驭这些火船,到了护城河边的时候便擂鼓示警,一是让敌军以为我军还有增援更拼命来厮杀,二是让我军兵士都知晓火船来了准备撤退,这样一来,也就不会伤到将军的几万将士了。”
历来水战大多都是用火攻,虽然纳兰紫极这法子有些新意,但是仍旧是老套,只不过在那诸葛亮草船借箭里找了灵感罢了,所以,易天阙不置可否,却挑眉道:“一人擂鼓哪能现出我军的气魄呢?不如在每个火船都放置熟识水性的兵士十人,五人擂鼓五人嘶喊,倒是更有气势一些。”
她拍手笑道:“好哇,将军的想法果然是更妙!”
易天阙见少年脸上一片欢欣,脸上也忍不住露出些许笑意,他本就俊朗,此刻一笑更显俊俏,整个人就像是最闪亮的星星一样,闪闪熠熠的。
“还有最后一个问题,”他的眸子盯着面前的少年,“松油去何处寻找呢?”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几乎怀疑易天阙在耍她:“将军莫不是在耍弄紫极么?凡是有松树的地方就必然会有松油,对于这一点,想必将军比我要清楚的多,至于何处能够找到松油?”她眼眸一转,道,“将军大概早就将这方圆几千里都打探的清楚明白了,还需要我这个自小就离家的江南人来操心吗?”
易天阙微微一笑:“紫极弟,你果然有趣,待本将打完这一仗,必定要找你喝酒。”
纳兰紫极一愣,却只是一笑,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只若有所思的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微微撇嘴想了片刻,却寻出纸笔来给远在大都的那个少年写了一封书信,传唤来若儿当初告诉给她的毒门特地训练用来传信的小喜鹊,让它将那信带去大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