目送那人的离去,她轻轻叹气,临了的一句问话,那人却连头都不愿意回,也不肯答话,她看着尘土飞扬间他逐渐模糊的背影,忽而想起很多年前就刻在心上的一句话来,生死有命富贵在天,看着从树缝里透下来的阳光点点,她嘴角忽而牵起一抹轻巧笑意,低眸笑了一会儿,才转身与他相反的方向回彭城去了。
那一天的她还未想到日后的局面,若是她能预知以后的事情,今日定然会后悔放了他走,想必她是无论如何都要拦阻他此刻带着公主回京都的。
可是谁都没有预知能力,所以此时此刻,她和他还是背道而驰了。
回了彭城客栈,一进屋子,纳兰紫极就看见桑桑一脸委屈的看着她,那模样实在可爱,她一笑,问道:“怎么了?干嘛这么看着我啊,是不是早上给你涂的颜料你洗不干净啊?”
桑桑撇撇嘴,垂头丧气的道:“是啊,我和蓝姐姐洗了好久才洗干净的,但是桑桑不是为了这个,”他赫然抬眸,眼眸亮闪闪的看着她,“紫紫,那个公主后来怎么了?在树林里的时候,桑桑看到有个人出来,可是还没有看清楚那人的模样蓝姐姐就把我弄走了。”
纳兰紫极闻言一笑,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才坐下来对着蓝儿一笑,解释道:“公主啊,给来的那人带走了呗!他是云王的人,桑桑你应该见过只怕是忘记了吧!我没骗过他,打又打不过他,还被他认出来了,只好回来了,我看啊,要拖延和亲的事儿我们再慢慢想办法吧!诶,对了,蓝儿,我们什么时候带桑桑回利亚族去啊?”
蓝儿也是一笑,低眉思索片刻,才抬眸道:“那就不耽误工夫了,我们今日用完午膳就起程去莫纳好了。”
“莫纳?”纳兰紫极一愣。
蓝儿一笑:“我们利亚人住的地方叫莫纳,”见纳兰紫极点头笑着,蓝儿又指着她一身的男装问道,“紫极,到了紫宸怎么还穿着男装呢?不如换了女装,打扮回姑娘的模样,可好?”
若儿在一旁听见,咯咯笑起来,脆声道:“蓝姑娘就别费力气了,公子前些日子花了那么长时间才做出来一个喉结,现在正戴着高兴呢!哪能那么容易就又换回女装呢?再说了,做紫极公子也挺好的,很方便啊!等到了莫纳见到族中长老说一声公子其实是女子就好了,只请蓝姑娘不要外传就好。”
蓝儿闻言一笑:“那是自然。”
于是一行人吃了午饭,就出了彭城客栈,一路往紫宸西南的莫纳而来,紫宸在月阑南方,据说西南部更是群山绵延,气候宜人,除了住人的城镇之外,大部分地方都是森林,山脉,景色很好,那是和月阑完全不一样的情境。
日子过的很快,转眼十几日过去,这一日午后,他们在离莫纳还有几里地的一处山脚的小镇离歇脚,纳兰紫极正趴在客房的桌边打盹,若儿却推门进来将她摇醒了,她慢慢睁开眼睛,眯眼埋怨道:“若儿,你干什么啊?我累了,休息一会儿不成啊?又跑来闹我!”
若儿笑嘻嘻的,晃了晃手里拿着一封信,道:“那,从潮州飞鸽传书来的书信等公子睡觉起来了再看啊?那好吧,我待会儿再来!”
说着,转身就走,手上的信却被人抢走,她捂嘴偷偷笑起来,转过身子就看见纳兰紫极拿手推她:“好啦好啦,若儿不闹了,若儿走了啊,公子慢慢看啊!”
纳兰紫极见她好好的掩上门,眸间都是欢喜,将信翻转过来,上面写着紫儿亲启几个字,明白是哥哥寄来的书信,心里顿时溢出欢喜来,几下将信撕开,将那薄薄一张纸展开来一看,片刻之后,笑意凝结在嘴角,眸中全是震惊,回想起信中语句心中就像是被一只手抓住随意揉捏一样,生生喘不过气来,指尖一颤,那薄纸轻轻落在地上,她指尖微凉,眸中却隐约有泪。
不知过了多久,她才缓过神来,轻轻抬眸,眸中愈发苦痛,就连心里都是密密麻麻的心痛,却不知如何说起了,脑中迷蒙一片,却又弯身将那薄纸捡起,终究望着那纸上的黑字泪落纷纷起来,指尖触上纸上的墨迹,眸光颤抖。
这些天一直在云端飞翔的心此刻跌至谷底,神采飞扬的眸子里原本都是快乐幸福,却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信刺激了所有的神经,她甚至觉得自己好傻,傻到怎么就没有去怀疑一下那温柔的话语背后的真伪呢?
信上的字迹已经被眼泪浸的模糊不清了,可那些字已经生生刻进心里了,每个字都是一道新的伤痕,如何抹的掉呢?甚至都不敢再触碰想起那些日夜的记忆,难道终究还是镜花水月一场么……
她不知这些字他是在何种情况下写的,却很想就现在冲到他的面前去质问一下,你说不会伤了紫儿的,为何现在又这样残忍呢?
视线却又落纸上,眸光又划过那些字迹,明晰于心——“紫儿,你现在应当是在紫宸境内了吧?既然安全了,那哥哥也就放心了。有一件事,思前想后,还是不愿隐瞒你,但愿你知道以后,不要怪哥哥就好。
当初在簌簌面前说喜欢你,其实是哥哥的托词,她知道哥哥从小不近女色唯独对你上心,哥哥无奈,只好如此才会让她死心,哥哥让你离开月阑前往紫宸也是为了保你平安,你留在月阑只怕会有不测,你如今人在紫宸,簌簌就算想害你也不可能了,哥哥不愿连累你,簌簌要报复的话,有哥哥就好。
紫儿,就算哥哥对你不是男女之情,也是你最亲的人最疼你的人,哥哥会好好保护你的,不会让人伤害你。你——能原谅哥哥吗?
如果不能原谅也没有关系,哥哥明白的。桑桑很好,你和他在一起会很好,哥哥终究觉得王爷担负的太多,若你此生能在紫宸无忧,不回来也罢,或者等月阑安定了,你愿意回来看我们也好。当然,一切随你。只求你,不要恨我就好。好好照顾自己。明玉字。
她不知道,那人是以怎样的心情写下这些字句的,她只觉一瞬之间,有种世界坍塌了的感觉,似乎又回到了八岁之前,那些无人陪伴的夜晚,一人在前世与现世里徘徊,旧事容颜在心头挥之不去,仓皇四顾,却无人明白的无措心境。
直到此刻才明白,原来那人清冷的眸中也没有自己的身影,他还是只把自己当做妹妹看待,原来那一夜的温柔相待当真是一场幻觉梦境,自己当时只顾欣喜若狂,欢欣不已,却偏偏忘了去看他眼里的那一丝犹疑,忘了寻觅他眸中的欲言又止,忘了那一刻说出喜欢的突兀错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