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周越越各抒己见,经过一番磋商,最终决定光顾南门的廖记钵钵鸡。
南门校门口有家书报亭,周越越突然想起要买一份《参考消息》。事后我非常后悔自己趁机去上了个厕所,没有及时制止她这个冲动的行为。
据说在买六角钱一份的《参考消息》的过程当中,透过琳琅满目的书报读物,周越越一眼看中了本以一位端庄典雅的美男做封面的全铜版纸豪华杂志。这本叫作《名筑》的豪华杂志价格一点都不名著,薄薄一小本竟然要三十六块钱人民币。随身只带了四十块人民币的周越越本来牢记着要请我吃钵钵鸡的誓言,准备明天再来买这有且仅有最后一本的杂志的,哪晓得半路突然杀出个程咬金想夺她的心头爱,于是她毅然掏出了人民币,酿成了只能请我吃个烧饼的惨剧。
我把那本罪恶的杂志接过来翻了翻,配图大多是酒店度假村什么的,原来是本建筑类专业杂志。
手里的黄糖烧饼吃完之前,我一直在琢磨周越越为什么要去买一本建筑杂志,最后终于想起来她是建筑系的研究生。周越越就是有这种本事,能够轻易让人遗忘她竟然是个研究生,竟然读的还是建筑系。每当我想起来她是建筑系研究生,都要疑惑一遍她当年到底是怎么考上的,当然不可能得出结论,只能将之归结为世界第九大奇迹。
吃完烧饼后,我们决定去基础教学楼后面的快活林歇歇脚。
天气转凉后,快活林也并不像春天和夏天那样令情侣们快活了。没钱开房只能退而求其次来此打野战的男男女女们日渐稀少。夜幕笼罩下的快活林有一种禁欲式的忧愁。
虫鸣阵阵,我正准备掏出手机来计算一下,看这个月还能不能余出钱来给颜朗买件过冬的棉衣,前一刻还在路灯底下抱着杂志认真钻研的周越越突然大吼一声,猛地扑上来抱住了我的脖子。
旁边路灯底下走过一对男女。
女的说:“呀,看,蕾丝边。”
男的说:“啊!蕾丝边!啊?什么是蕾丝边?”
女的说:“蕾丝边你都不知道,l-e-s-b-i-a-n啊。”
男的说:“l-e-s-b-i-a-n是什么啊?”
女的生气道:“l-e-s-b-i-a-n是什么你都不知道,你英语有没有过四级啊?你英语没过四级我可不跟你处对象啊。”
男的惶恐道:“我英语是过了四级的啊,我还考了79分呢,这个单词挺熟的,就是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你等等啊,等等我查查文曲星。”
男的从书包里掏出一款步步高牌文曲星,女的跺了跺脚,转身跑了。男的在后面边收拾书包边喊:“小丽,你回来啊,我英语确实是过了四级的啊,你不相信我回去给你看证书啊……”
我拍了拍周越越的背:“快松开,你看,别人都以为我们是蕾丝边了。”
她放开我的脖子,眼睛里放射出一种近似癫狂的光芒。她说:“啊……宋宋宋宋宋宋,秦漠居然到c市来了,他居然到c市来了。我从没想过这辈子居然有幸能和他呼吸同一座城市的空气,怎么办啊宋宋宋宋,我觉得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好激动,啊……我要晕了要晕了要晕了……”
我说:“女侠!!!求求你别再用你沾了黄糖的爪子碰我的毛衣!!!”
我不止一次听周越越用膜拜的口吻提起秦漠这个人。据说此人乃当代建筑界的一朵奇葩,麻省理工学院建筑系的高材生,二十五岁就跟人合伙在纽约开了自己的建筑设计事务所,是个实践型建筑师,五六年来做出了很多精品,美国的什么什么州立美术博物馆和什么什么纪念堂就是出自他的手笔。
我记得高中时代有个数学次次考满分的女同学,我们都很妒忌她。这个女同学后来被保送上了清华,前年去了国外留学,就是去的这个麻省理工大学。她的名字叫什么我已经没有印象了,那时候大家也没怎么叫过她的名字,一直亲切地称呼她外星人。
我和周越越离开快活林的时候,看到一棵大树后面,韩梅梅正攀着林乔接吻。他们藏身的那个位置相当隐蔽。周越越大概并没有注意到,因为她正忙着预演她和秦漠的初次相遇,况且她还有轻度近视。虽然我的眼睛也近视,不仅近视还带散光,但值得一提的是,我的隐形眼镜配得很好。
周越越一直处在一种极端亢奋的状态中,令人担心一个烧饼的热量是否足以支撑她亢奋一个晚上。不幸的是,我的担心很快变成了现实,她果然没有吃饱,无耻地在我们家蹭了顿汤面,临走时还顺走了一个羊角面包,尽管我暗示过那是颜朗明天早上的早饭,尽管我还暗示了不止一次。
颜朗的语文考试依然没有突破80分大关,自从他升上三年级开始学习作文以来,就没有哪次语文考试是过了80分的,但数学次次都能考到95分以上,这严重违背了我的基因。我曾经无限忧愁地和周越越讨论过,颜朗也许不是我亲生的。周越越说这不可能,你看他的英语跟你的英语一样烂。她的这个论据太强大了,立刻就打消了我的疑虑。
颜朗吃完汤面之后主动去刷了他自个儿的碗,然后坐到我跟前来,企图用可怜巴巴的眼神攻陷我。
我说:“颜朗,一次七十八,两次七十八,三四五六七八次你还是考七十八,能把这分数老维持在一个点上,你也不容易啊。”
他谦虚道:“哪里哪里,你过奖了。”
于是我让他把周越越用过的那个碗也刷了。
看不了《火影忍者》第306集,颜朗显得有点失落。为了排解这种失落,他坐在沙发上翻杂志。我坐在电脑跟前,准备使用百度的搜索引擎查找一下肺痨的症状,以备修改《对面竹楼上的孤女》的结局。
颜朗突然啊了一声,指着手上的杂志封面,用一种嫉恶如仇的语气说:“这不是郑明明的男朋友吗?老妈你怎么买这个杂志啊?一看到秦漠这个男的我就烦,都三十多岁的老男人了,还好意思跟二十多岁的小姑娘处对象。”
颜朗手上的杂志正是周越越忘了带回去的。我仔细看了会儿封面上那个端庄典雅的美男,突然惊悚地发现,那天晚上在和胖俊杰相亲的餐厅里用视线扫射过我的美男,跟周越越这本杂志封面上的美男简直就是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
我咳了一声:“不是绯闻男朋友吗?”
颜朗继续嫉恶如仇:“不是男女朋友的话,又哪来的绯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