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臣们一下安静下来,目光炯炯的盯着显庆帝,陈大学士没有开口前,他们只盯着废后一说,现下陈大学士一语道破,突然间,众人有了一个隐隐的猜测。
显庆帝挑了挑眉,斩钉截铁的道:“自然是孝贤皇后的亲侄女,堪为天下女子表率的叶贵妃了!”
看着显庆帝一脸理所当然的模样,众臣都觉得好心塞。
这老高家的皇帝,怎么一个比一个荒唐!
远的不说,就说前朝,当初梁平帝登基的时候也称的上英明神武,很是做了些利国利民的大事,之后却一路沉迷酒色之中,生了一堆优秀的儿子出来。
然后等这帮儿子长大,就开始折腾了。
先是一个四龙闹海,不少朝臣都站了队,结果最后全被梁平帝收拾了,充军的充军,流放的流放,朝堂上一下空了大半。
等到后来的五龙夺嫡,众臣工们就学的精乖了,一个个谁都不站队,任由皇子们自己折腾去,反正他们只负责忠君爱国,谁当了皇帝,就效忠谁。
结果谁都没想到,五个正当壮年的皇子一个个折腾死了,梁平帝竟然还活着!
然后等显庆帝登基,这帮心有余悸的臣子们可算捞到一回好,因为显庆帝毫无根基,基本上臣工们就都没有撤换。
说起来,现在还能站到朝会上的,大半都还是梁平帝时的旧臣。
所以这帮重臣一个个就忍不住在心里嘀咕上了,姓高的怎么回事,一个个到老了都晚节不保么!
显庆帝登基这么多年,一直兢兢业业,虽然不如梁平帝雄才大略,勉强也算是守成之君,现在好么,一上来就要换皇后!
陈大学士乃是文臣之首,这个时候不得不站出来说话了:“皇上,臣以为不妥,徐皇后并无过错——”
显庆帝毫不客气的打断他:“那徐氏又有什么好的?”
他废后之心甚坚,竟是连皇后两个字都不愿意用在徐氏身上了。
陈大学士略一沉吟,应道:“徐皇后事事以孝贤皇后为榜样,为人谦恭,身为皇后,生活简朴。”
这倒是真的,每次逢年过节的大朝会,徐皇后穿的有目共睹,每次回去,哪怕是最喜招摇的妇人也能消停几日。
显庆帝冷笑不说话。
下面的臣子们对视一眼,心中有了决断,倏忽间,跪倒了一片:“还望皇上收回成命!”
显庆帝大袖一挥:“朕意已决,无需多言!”
高昱身边的几个朝臣俱都小心翼翼的看着他,二殿下一张俊美的脸阴沉似水,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息。
想也知道,任谁听到亲爹要休了亲娘,心情也不会好。
高昱狭长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缝,心中恨极,竖子!
他虽然不在乎徐皇后,不当她为母,却在意皇后之位,只要徐皇后在位一天,他就是中宫嫡子,和高昊的区别,不过长幼之分。
徐皇后若是被废,转眼间他就成了废后之子,高昊占嫡占长,只要高昊活着一天,他就没有半分大义可以问鼎皇位!
高昱扫了一眼跪了半堂的朝臣,长袖一挥,毫不犹豫的转身而去,既然竖子不仁,就休怪他不义了!
早朝纷争很快传到了后宫之中,叶倾听到这个消息,整个人都傻了,她下意识的看向了高昊——老高家一个比一个脑残肿么办!
高昊也怔了一怔,没想到,他不过想后宫再添几个小兄弟,削弱三皇子得宠的影响,显庆帝转眼却做了这么个决定,若是叶贵妃被封为后,那三皇子可就是中宫嫡子了,筹码瞬间又加重了不少。
高昊轻轻敲击桌面,罢了,唯今之计,也只能静观其变了,反正显庆帝脑子进水,下面的朝臣们脑子还是挺好使的,不会让显庆帝轻易得逞。
他吩咐下去:“关紧宫门,这几日,凭腰牌进出。”
连续三日,朝堂之上,众臣和显庆帝之间越演越烈,第一日开始有半数朝臣跪在了殿上,到了第三日,开始有士子自发的跪在了午门之外,黑压压的一片,足足数千人。
甚至连国子监的监生们也有不少跑来助阵,这一场废后风波,转眼间就把梁京的大半读书人都牵涉其中。
每日早朝,显庆帝只咬定废后不松口,朝臣的劝诫半句也不肯听,到了第四日早上,陈大学士将要出门时,郑重的吩咐老妻:“把我那口桃木棺材搬出来吧!寿衣什么的,你带着几个儿媳,抓紧赶出来。”
时人有备下寿材的习惯,之后每过一年,往棺上刷一道漆,若是活到七老八十,棺上怎么也都有二三十道漆了。
陈大学士为自己准备的棺材,却不过刷了十道漆而已。
陈夫人闻言,悲恸莫名,知道陈大学士是存了死谏之心,簌簌的泪水就落了下来,年轻时对陈大学士的称呼脱口而出:“陈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