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宁没说话。乔俐又道:“你要知道,无论如何,爹娘都是最疼你最亲你的人。你把过去的事全忘了,想来刚苏醒时,一定最是脆弱孤单,怪只怪娘知道的太晚,只能让你留在龙家受苦。虽然如今你觉得苦尽甘来,但有些事还是多想想的好。”
“娘究竟想说什么?”凤宁总觉得她话中有话。
“娘是希望你要明事理,懂忠孝。倘若这次你们找到了宝物,寻到了证据,证实凤家确为龙家所害,你断不可被龙家蒙蔽。”
凤宁心里一沉,她其实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她确是全心全意信任着龙三,她爱着他。龙三视祖父为英雄,敬佩景仰,所以她也一直认定龙老爷子不会做这事。可如果真有实证证明此事确是龙家所为……
凤宁回道:“娘,现在假设千百种可能性亦是无用,待我们找出了真相,再议行事也不迟。女儿并非不讲理,不论过去如何,现在大家相交以诚,才是最重要。事情总会有解决的办法,莫要钻牛角尖。”
“相交以诚?”乔俐摇摇头:“这种事从来就不存在。凤凤啊,你太天真了。”
“娘为何如此悲观,我看娘与爹感情甚好,难道这不是相交以诚,相伴以爱,如何能说不存在?”
“我与你爹同甘共苦,一起捱了不少波折,自然不能与旁的相比。可你在龙家这些年,一直讨不得欢心,甚至还做出那等丢人事来,天下间凡是男子皆不可能忍受,那龙三怎地又对你这般好了,你想过没有?”
“娘究竟想说什么?是要告诉我你与爹这才叫情深夫妇,我与龙三就是各自算计?”凤宁一下恼了:“娘看不起我,因为我做过错事,是也不是?”
“难不成你还觉得这等事挺荣耀?”
“不荣耀,很羞耻。”凤宁抬着头一字一板地道:“我羞愧得恨不得消失,我恨我自己。那段时日我每日每夜的想,为何会发生这样的事,我是怎么了?是我守不住妇道,是我被人诱惑,还是我根本就是被人欺负去的?娘,你说我的不记事好用的很,可我却是宁可每一件都记得清清楚楚,再不堪的事实总比想象出来的伤害要来得痛快。娘,你说你捱过不少波折,我又何尝不是熬着过来的。”
乔俐一时语塞,竟不知如何接话才好,她原以为这件事凤宁定是无话可说,没料到她却是振振有词。
凤宁又道:“娘,我出了这等事,你有没有关心过缘由,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女儿究竟遭遇了什么?那时你在龙家,只顾着想着如何解决龙家休弃我一事,只顾着想着如何把宝儿送走以绝后患,你有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
“我与龙家交涉,安排宝儿的后路,难道不是为了你的将来?我如何不考虑你的感受?难道要将你丢弃不管才算体贴?”乔俐被斥责得恼羞成怒:“你倒是去打听打听,哪家闺女做出这等龌龊事,娘家还这般全力保她的。你自己说,你让我的脸往哪搁?”
乔俐越说越觉得气,指着凤宁骂:“你以往的乖巧劲头都到哪里去了?撞伤了脑子真跟换了个人似的。你这般本事,红杏出墙给龙三戴了绿帽,还能让他眼巴巴的去找你,你真当天下有这等好事?我本怕你伤心,只点了点你不往深里说,如今你被猪油蒙了心,什么都看不清了。我倒是得要问你,龙家是什么家势,龙家三兄弟都是何许人,风流倜傥的龙三爷在江湖里京城里都是什么声望,红颜知己那还能少了去?你嫁来三年,人家连正眼都不瞧你,你受了伤,有了野种,人家倒是巴巴的喜欢上你了,你自己说,这可能吗?”
凤宁紧紧握着拳头,指甲刺在掌心,生疼生疼的,但这疼却比不过被乔俐的话所刺伤的痛。她强忍泪水,哑着声音道:“你只想到我所有的不好,自然就不可能。可龙三看到了我的好……”
“三年看不到好,怎么后来便看到了?他眼里的好又是什么?”乔俐不去看凤宁的表情,嘴里仍说着刻薄尖酸之语。
“那娘又是何意?你明知龙家是龙潭虎穴,仍把我强嫁进来。拜堂的时候,连新郎都没有,我跟只猪拜的天地,娘当时是在旁边眼睁睁的看着吗?就叫最关心我,最亲我吗?我回娘家偷偷生了孩子,却不敢带回夫家,难道这不表示我在夫家的状况很糟吗?为何你不留我,不护着我,却还让我回来?这么些年,你是关心凤家大仇多一些,还是关心我这个女儿多一些?凭什么别人就不能见着我的好,你管他是三年还是三十年,若是得真心相待,几年还是几十年又有何关系?我一没耍手段二没做坏事,不论过去如何,如今我坦坦荡荡,问心无愧。我有哪里不好?龙三就是欢喜我了,我信他。我最坏的最不堪的,他都知道,自打我从河边被他们救回来后,我便没骗过他。我真心悔过,诚心以待,他这般喜欢我了,为何就不能是真的?娘总说那些不中听的,可为何不想想自己所为,还真是我的好亲娘呢。”
凤宁这话似把乔俐打击了,她震了一下。凤宁却是不觉,接着嚷了下去:“你这般见不得我好,你就为人母亲的,究竟是何毛病?”
乔俐蹭蹭退了两步,惊道:“你,你胡说些什么?”
凤宁尤在生气,大声道:“我哪里有胡说,你可不就是个狠心的娘。”
乔俐微眯了眼,很快镇定下来,她想了想,换了语气:“我是关心你的,我只是……只是……你病了之后,性情大变,我也有些慌了,再加上我为你养育宝儿两年,付出了许多,最后才知道是被你骗了,宝儿那孩子居然……我一时接受不了,所以才会如此。”
凤宁把头扭一边,咬着牙涩声道:“娘说的话,太伤人了。”
“是娘不好。”乔俐走近凤宁,拉着她的手柔声道:“今日在街上,那人要从我怀里抢走宝儿,我受了惊吓,一时想不开,这才口不择言,你体谅体谅,莫怪娘。”
凤宁抿抿嘴:“我这会心里也不好受,装不得释然。”
“你这孩子。”乔俐轻笑,将凤宁拉下挨着坐,抬手替她抚了抚鬓角的碎发:“我记得你小时候有次被我骂了,也是生闷气躲了起来,你爬到树上让我们找不着,结果后来自己下不来,摔伤了,在肩后头留了个疤。”
她一边说,一边拍了拍凤宁肩后背的位置,她这般温情软语,凤宁倒真是不好再生气,她吸吸鼻子道:“我都不记得了。”
乔俐道:“你让娘再看看那个疤,说不定现在更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