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我问。
“那人被抓后,从死缓变成了死刑立即执行。高院前不久把死刑的复核意见发下来。上个月被枪决了。”
“这和陈妍有什么……”原本觉得荒谬的我,口中的话还没说完,就意识到了这其中的关联,立刻有点愤怒了。
“可能凶手想要对方也尝一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但是陈伯伯只是例行公事,这是法律,不是私人恩怨。”我说。
妈妈没和我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你在这里多住几天,晚上也不要一个人随便出门。”
“住多久啊?”
“住到我说可以为止。”
“可是,赵晓棠替我在他们公司找了个工作,我过不了几天就要去上班。”
“那也别去了,最好和我一起留在b市,重新找个工作。”
我瞪着她,“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妈妈停下叠衣服的动作,瞅着我半晌不语后缓缓说:“桐桐,妈妈不敢想象要是那天不是陈妍,而是你……要是是你……”
她没再说下去,然后装作收东西,避开了我的目光。
我说:“以前老爸不是找人替我算过命么,说我会健康地活到八十八岁,然后寿终正寝。”
她笑:“你就爱听你爸跟你瞎说。”
因为是一个恶性的报复事件,陈妍的案子受到省上的高度重视,公安厅在网上发出b级通缉令。一个星期后的中午,凶手在两百公里外的一个县城里落网。
我为了那一刻,特地和小李一起坐车到看守所等着他。可是,累计起来的所有怨恨和怒气,在我看到那个人后,竟然不知道该朝哪里发泄。我想象中的真凶,应该是一脸横肉满目凶光,甚至是带着很多刀疤,很多前科,这样的人才能干出那种禽兽不如的事情。
可是,那只是个半大的孩子,看起来比我还小些,甚至我不知道他是否有十八岁。他带着哭腔,不停地对旁边的人说:“叔叔,我错了。叔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后来我才知道,他父亲投毒是因为在村里的私矿里挖煤,年底的时候工头一直拖着大家的工资,他一时气愤就朝工头喝水的温水瓶里投了毒药,然后将工头两口子都毒死了,最后被判了死缓。
春节的时候,他老婆受不了这个打击,上吊自杀。办丧事时,他要求监狱能让他回去看妻子最后一眼。监狱里有关于家属去世,允许服刑人员出去探望的规定,可是这个规定并不适用于死缓罪犯。
于是,他想自己逃出去。
这么一环一环地扣起来,最后,悲剧的链条结在了陈妍身上。
我在电话里将真相告诉慕承和。
他沉默良久,然后沉沉地叹了口气。
4、
回到a城,生活发生了一系列的变化。首先因为没有及时去上班,赵晓棠他们公司直接把我给除名了。然后,刘启被下派到距a城市区一百公里远的乡镇司法所。
他对我说这个消息的时候,我怔了下:“不可能吧,多久调回来?”
“不知道,也许就这样了。”
“真的,假的?”
“所以你选择和我分手,真是明智。”他自嘲。
“刘启!”我来气。
“不过,我还没同意你。”他说。
我又投入了找工作的大军中。每天看报纸的招聘栏,或者星期二和星期四赶着去人才市场每周两次的招聘会。最后听了赵晓棠的,还在网上登了很多信息。
第一家是个保险公司,和我一起排队的应聘人员,没有六十个也有五十个。第一关是笔试。我以为我应聘的是文秘,专业又是英文,肯定给我一份英文试卷,没想到笔试的题目就是写一篇作文。
过了几天,保险公司通知我笔试过关,需要参加面试培训。
等我信心满满地到了培训地点之后,发现那五六十个人基本上一个也没少,跟我一样等着培训。培训的内容有团队合作,记忆力比拼和表达能力三个方面,如果全部通过就算成为世界五百强的一名新兴的业务员。
我对签到的人说:“我应聘的不是业务员,是文秘。”
对方用一个职业的笑容回复了我:“在我们公司,文秘也要掌握业务知识。而且究竟你适合做文职还是做业务,要根据实际情况。”
我愣愣了点头。在机械地背完一大串疾病名称后,台上的那位精神百倍的培训员又召唤所有人,大声且整体地高呼公司口号的时候,我终于忍无可忍地逃了出来。
我对白霖说:“吓死我了,我还以为走错地方,到传销窝点了。”
那些公司不是要求年龄,就是要求工作经验,什么余地也没有。
第二家是个外贸公司,对方让我做了个自我介绍,问了我一些关于对公司未来前景的问题后,又问:“为什么毕业这么久了才想起来找工作?”
“呃——”我卡住了。
“你能说一下近期在你印象最深刻的失败受挫的经历吗?”对方又问,“你是怎么解决面对的?”
“呃——”我又卡住了,脑子里突然冒出慕承和的身影。我人生最受挫的经历都发生在他身上,一想到他就不知所措,好像被人偷窥了心事,最后涨红了脸,竟然挤出一句很脑残的话,“我可以不说吗?”
于是,人家对我没下文了。
我再一次向白霖汇报的时候,她“噗——”地喷了。
她说:“你应该实话实说,指不定他还觉得你是个人才。”
我问:“为啥?”
白霖说:“你对慕承和是屡败屡战愈战愈勇,要是放在公司做销售,怎么不是个人才。”
后来,白霖替我在网上查到一个商贸工作的招聘信息,我认真地写了一封求职信再附上简历发过去。然后从她家出来。
“要不,留下来住吧,反正你也不上班。”白霖说。
“那要是师兄回来了,我可不好意思让他睡地上。”说着,和她道别,坐公交回家了。
车站到我家小区还有一截路,我戴着耳塞,想都没想就拐进了以前常走的那条捷径。走到一半才发现,恍然回神,才想起来白天自己琢磨过,夜路不能走这边。因为这两天在搞拆迁,原本的商铺基本上搬迁了。
两边路灯幽暗,那些墙和屋顶已经被拆了一半。
我停下来前后打量,来去的距离都差不多。这时,有个人骑着自行车从我身后方向来,然后一溜烟就消失在前头,还听见他到了那边路口按铃铛的声音。
因为陈妍的事情,老妈对我的安全问题提醒了一次又一次,就怕我悲剧重现。但是如今都走了一半了,还能怎么样。
我犹豫了一下,硬着头皮继续走。走了几步,觉得后面有响动,回头去看,发觉不远处的墙角有个影子闪了一下,心中有点发毛,只得加快脚步,走着走着不禁回头又看,什么也没有。恐惧一下子从心中蔓延开,我取下耳塞,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后撒开腿一口气跑回小区门口。
半夜里,睡在床上,隐约听见有不寻常的声音。
我仔细又听,好像真的是有人,这下心跳猛然加快了,平躺在床上屏住呼吸分辨动静的来源。不是客厅,是厨房那边。
以前老妈教育过我,如果有人来行窃,分为两种情况。
第一对方已经入室,已经在自己身边,就算醒来也要装着睡着了。
“要是人家捅我两刀怎么办?”我问她。
“一般窃贼,都不想伤人,除非逼不得已。”老妈解释,“如果人家是特地来行凶的,这招不行。”
第二是对方还没入室,或者已经到收尾阶段准备离开,可以突然大声说话或者打开灯,这样对方就吓跑了。所以一般半夜上厕所,就算看得见,她也要求我从卧室到厕所要一路开灯。一来免得磕着,二来要是怕有坏人正躲在某个角落正好遇见。
她说:“开灯的目的是告诉对方,有人醒了,赶紧走吧。”
可是老妈从小给予我的那些安全教育,到了临场却不管用了。她没说怎么判断人家主业是行凶还是行窃。也没说这养的动静是进家门了还是准备离开?
我万分小心地从床上坐起来,然后光着脚,走到卧室门口。厨房那边有窸窸窣窣的声音,好像是对方正在撬门。我一下决心,打开了卧室的灯。
那个声音一下子就停了。
然后我喊了一声:“二哥,你去上厕所啊。”随后又故意摩挲出一些声音,再关上灯,在黑暗中静谧了许久,确认那边已经完全没动静之后,我悄悄地摸进厨房,打开灯。
厨房外面是生活阳台,之间有一道塑钢门。
正值夏天,房子又在四楼,所以我才偶尔锁这道门。但是刚才睡觉前,竟然鬼使神差地将它锁住了,正巧阻止了刚才那人的脚步。也许那个惊醒我的声音,应该是他努力想撬开这门儿发出的。
那把被我专门用来切西瓜的刀,原本是搁在洗衣机上的,现在却赫然地躺在门边的地上。
我的全身一下子哆嗦起来,打开所有的灯,拿起手机拨了物业保安的电话。
因为保安的动静很大,引得有些邻居也来了。
一楼的阿姨指着物业的鼻子说:“你们这些物业怎么管的,上个月隔壁那栋楼就被偷了一回,还跟我们保证说要加强巡逻。”
一位叔叔又说:“物业费收这么高,这些事还管不管了。”
领头的保安赔笑说:“管,我们管,待会儿派出所来我们一起去调监控录像。”
另外一位邻居说:“小薛,我们住三楼都没事,不会是小偷盯着你家就你一个小姑娘,蹲点来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