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泽?龙二觉得这名字有点熟,却想不起来在哪里听过。他扫了一眼李柯,李柯一脸苦相,正硬着头皮凑上前想给主子爷解答,那居老爹从门口回来了。
“唉,真是没缘分啊。良泽那孩子,跟沐儿一起长大的,一起学琴一起看书。原本我们两家都看好他俩,还给定了亲。谁知沐儿的眼睛坏了,也不知她啥心思,硬是不要人家了。唉,现在人家都娶妻了,娃都快生了。”居老爹说着,还一脸遗憾。
龙二脸黑得跟炭一般,眼神如刃,直射向李柯。
李柯一脸无辜。这话又不是他说的,陈良泽又不是他找来的,当初又不是他给这俩定亲的,真是跟他半点关系都没有啊。主子爷您迁怒的本事可不要太强。他是忠心又认真的护卫啊!
居老爹完全不懂看脸色,还在说:“我看人家都过得挺好的,就我那女儿,眼睛看不见了,很多事都做不了啦,以前最爱看书的,现在也只能摸一摸听听书页的响动,琴也弹得少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难过起来:“想当初,那些个弹琴师傅都不敢教她,说她弹得比他们还强,说我家沐儿若是个男儿身,那真可去比拼第一琴师的称号了。可惜她娘去得早,她眼睛还瞎了,真是可怜。她发脾气硬把婚事给退了,良泽那孩子都说不介意,要娶她,可她不管不顾的,伤了两家的感情。好在良泽心善,也没记仇,现在人家日子过得好,听说沐儿受伤了,还惦记着给送东西来看她,真是有心了。”
李柯在一旁一个劲儿地给居老爹使眼色,您老人家没看到二爷那手都攥成拳头了吗,没看到二爷脸都绷成啥样了吗,没看到二爷额上显了青色吗?老爹啊,您当二爷是来串门子的亲戚街坊吗?说什么老早以前的定亲退亲的,二爷可是如今、现在、正当时的居姑娘的未婚夫婿好吗?您唠唠叨叨个没完,合适吗?
居老爹说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了,他问:“二爷,喝茶吗?”
龙二憋着口气,硬着声音答:“不喝。”
“那喝酒吗?”居老爹继续热情招呼,反正他家别的没有,酒管够!
“不喝。”龙二的声音还是硬的。
李柯继续使眼色,老爹啊,这时候是应该叫居姑娘起来,见见主子爷,哄哄他高兴才是吧,喝什么茶,喝什么酒啊,这大清早的,老爹您这样合适吗?
居老爹似乎也明白了,话题终于绕回居沐儿身上,他道:“沐儿没起床,要等她睡饱了才行。二爷你是继续等呢,还是留下来吃午饭?”
李柯被呛到,用力咳了几声。继续等和留下来吃午饭的区别在哪里?
“不等了,让她睡!”龙二起身往外走,居老爹忙跟在后面,将他送到了门外。
李柯跟着,很怀疑居老爹是否听得懂二爷这话是咬着后槽牙说的。
居老爹一路送一路感谢,说谢谢二爷给沐儿看病还抓了药,又说待沐儿起身了会告诉她二爷来看过她。
龙二一脸郁结,本不吭气,上了车忽然道:“别告诉她我来过。”他才不要与那陈良泽一样。要是居老爹跟居沐儿说良泽跟二爷来看过你,把他俩摆一块儿说,那他不得怄死?
所以,宁可不提,不提也罢!
居老爹不明所以,不过还是点点头。李柯心里叹气,这老爹真是太不会哄人高兴了。他刚这样想完,居老爹就向他凑了过来,低声说道:“李护卫,你的眼睛是不是不太舒服?我看你的眼睛一直抽抽来着。”
李柯顿时觉得自己的脸也绷紧了,一时间竟觉无语凝噎。
居老爹又说了:“要是不舒服,可得好好治,眼睛的事可不容轻忽。城里的祁石大夫,治眼睛可是顶有名的,你可以去他那儿瞧瞧。当初沐儿的眼睛也是他给治的,不过这也两年了,也不知他换没换地方,回头我抄了他的地址给你,你瞧瞧去。”
李柯心里明白老人家是真好心。可是,介绍一个没治好自己女儿的眼睛的大夫给别人,还是那种两年没见,不知人家还在不在的大夫,真的合适吗?
李柯苦着脸瞧了自家主子爷一眼,发现他脸色变好了。果然栽到别人头上的糗事,就是能治愈他的情绪。
主仆俩最后终于在居老爹的欢送下上了路。行了半晌,龙二忽地拨开车帘子,问李柯:“你说,居老爹这样的,怎的生出这般聪明的女儿来?”
李柯不回话,闷头继续骑马。那是主子爷未来的岳丈大人,他可不敢评来评去的。看看,主子爷之前说人家狡猾,现在却又变成聪明了,之前恨得牙痒痒的,现在一大早巴巴地来看人家。
主子心,海底针。
他能说什么呢?他还是什么都不要说了。
这一日,龙二忙各类公事。一早见不到居沐儿却见到了陈良泽让他心情不大好,他打算这几日都不再去见她了,以示惩戒。
他遣了李柯去盯一盯府衙那边查案的进展,也督促一下龙家的探子们找线索。
晚上,他按安排好的,陪了几位大官到满香楼喝酒。近年关了,这些应酬是要有,该照顾的关系都得顾到,该给的好处也不能少了,这些龙二很清楚。
酒过三巡,几个惯于酒色的权贵露了本色,搂着花娘们放浪形骸起来。龙二也跟着喝了不少酒,他今日情绪欠佳,喝得有些晕。身边的花娘偎着他撒娇,盼他能与其他人一样留宿,但龙二没兴致。
他推开花娘,出去醒了醒脑子,问了屋外头随侍的小厮现下什么时辰,然后他觉得他陪得足够晚了,该回去了。
龙二召来了楼里的嬷嬷,交代了屋里那几位的花销算在他的账上,让嬷嬷好好招呼云云。嬷嬷欢天喜地地应了。
龙二又回了屋里,找了个由头说自己先走。陪着龙二的那两个花娘嘟嘴不高兴起来。左拥右抱的男人们倒是不介意,反正他们要抱的不是龙二爷,他在不在没关系。
龙二打点好一切,回府去了。
一路马车晃荡,他晕得更厉害,心情越发不好。其实他不喜欢应酬,有些人的嘴脸是会让他很想像居沐儿对他一般,一壶茶给他泼过去,可他知道他不能。
起码不是他想泼就能泼。他得看人,看形势,看背景,看关系……
龙二吐口气,疲倦地靠在车壁上。人人都觉得他很风光,其实他也会累。
就这样晃了一路回家。刚进门,李柯来报,说今日府衙那边查明白了,达升酒楼和福运来客栈的小二都证实确是看到朱富的钱袋里有两锭大元宝的。想来凶手想掩饰谋财意图,留了小小的一粒碎银。
龙二点点头,问可还有别的头绪,是否已有凶嫌人选。李柯答没有。
龙二听了,挥挥手,只道知道了,有事明日再议。可李柯又报:“今夜里居姑娘来了。”
龙二脚下一顿:“她来了?”
“她说找二爷,等了许久二爷未归,她便回去了。”
龙二顿时酒醒了一半:“你们与她说我去哪儿了?”
李柯忙摆手:“什么都没说,只道二爷在外头有公事要忙。余嬷嬷拉着她说了许久的话,我看她好像也没多问二爷的事。”
龙二想想,他们这一天闹的,一个早晨一个晚上,竟然没见着面。他吐口气,点点头,准备回寝院,随口问了一句:“她走多久了,安排马车送她了吗?”
“是安排车子送的,刚走。”
龙二脚下又是一顿:“刚走?”
“对,她刚走,二爷就回来了。”
龙二站着不动了,他想了又想,挣扎了一会儿,终是咬牙道:“备马。”
龙二骑了马,追居沐儿去了。刚出城门,竟然给追上了。一马一车停在路边,他钻进了车里。
居沐儿看上去比昨日又精神许多。他一上车,她就皱了眉头,然后脸都皱了起来。
龙二满心不豫,低着声音问:“做什么一看见我就皱眉?”
“我没看见你,我是闻到你了。二爷,你比我还臭。”
龙二挤过去坐她身边:“那就臭着。”
居沐儿撇嘴,被挤着也不敢动,过了一会儿,推推他:“二爷,我们去竹亭说话可好?”
龙二“哼”了一声,既不满她嫌他臭,又为她要与他去竹亭相坐有些高兴。他让马车往前驶去竹亭处,自己又上马同去。到了地方,把居沐儿扶了下来,牵着她坐到了亭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