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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千零七十八章 山中一幅画(1 / 2)

陈平安留下于玄,单独离开山巅,去竹楼换了一身日常山居装束,重新穿上棉袍和布鞋。青青苍苍。


谢狗坐在崖畔桌边,说不辱使命,把话给那个柳骚包带到了。陈平安笑着点头致意,让她再跟郭竹酒说一起吃晚饭。


以往只要郭竹酒留在山中吃饭,陈平安都会亲自下厨,炒几个拿手小菜,不说跟朱敛的厨艺比,说句很下饭,不昧心。


于玄颇为无奈,方才陈道友那句“资质不够,想法来凑”的自我评价,让老真人再次无言。道友怎的又骂人,老秀才你得管管。


桃符一山五宗门,浩然独一份的,于玄想起自家有几棵仙苗,资质相当不俗,登山修行势如破竹,就是一个个的心气太高了,记得其中一个年轻金丹剑修,授箓谱牒在经纬观道门剑仙一脉,瞧见自己这个祖师爷都鼻孔朝天的德行,还要当面埋怨开山祖师不是剑仙,美中不足了……是不是让他们来落魄山这边历练历练?你们不是都自恃聪明绝顶、破境如吃喝平常吗,就就让你们来见一见金丹碎了又碎才元婴、闭关三次才重返玉璞的陈平安!就不知道陈道友有无这份闲心了,愿不愿意调教一番?估计悬。


难不成真要开销个五百颗金精铜钱,以天价买下那“道观”或是“观道”二字,再来开口与陈道友讨要“添头”一事?


乱山高下出处州。


休怪此乡风最古,此地原是天下脊。


身材矮小的老真人,身穿一件紫色道袍,掐指算卦,凝神定睛望向小镇东门那边,于玄依稀可见,有道士骑牛入关,紫气东来。


不敢多看那份旧时光景,于玄站在栏杆上,咦了一声,蓦然瞪大眼睛,只瞧见天地间有一股紫气道意,分作两线,浩浩荡荡如汹涌江水,倏忽间撞入自己两只袖袍中,如水得鱼,于玄竟是拦都拦不住,抖了抖袖子,好家伙,本该虚无缥缈无分量的道气而已,竟是沉甸甸的,让已经十四境的老真人都要稍稍弯腰,若是身在天外星河道场,贫道于玄,必然不用弯这个腰!


于玄收起心绪,抖了抖袖子,稽首礼天外,与道祖谢过。


刘十六和白也宅子相邻,方便串门,郑又乾终于见着了那位人间最得意,桐叶洲出身的小精怪,还壮起胆子跟那人聊了几句。


看来是自己冤枉先生了,原来先生没有吹牛不打草稿,当真认识白也啊。


郑又乾倒是没有如何惧怕白也,毕竟白也要杀也只杀蛮荒王座大妖。


当隐官的小师叔不一样啊,遇见妖族,那叫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来三个全杀光的乱杀啊,都不带眨眼的。


当然了,除了是在剑气长城杀妖如麻的末代隐官,更是自家文脉的小师叔嘛,去年在山道上初次相逢,小师叔是在自己这边,脾气好的很,跟自己闲聊,小师叔都不大声说话。


因为大哥白登被大骊朝廷钦定补缺铁符江的江水正神,暂时就只差走完那条成神之路和封正典礼了,白登是龙子龙孙,天生体魄坚韧,又是玉璞境剑仙,不是太过惧怕那种形销骨立的煎熬,又在落魄山的眼皮子底下,想必不会有任何意外,于是改名为曾错的鬼物银鹿,身为二哥,就和当三弟的流霞洲青宫山高耕私下合计了一下,他们俩除了要帮大哥护关一场,再参加朝廷封正典礼,好歹要给自家大哥撑个场面,此外北岳披云山那边有文庙赐予神号,更是一场声势浩大的庆典,都想要见识见识名动天下的夜游宴,但是他们与魏山君都不熟,终归是要落魄山帮忙与山君府讨要三个席位了,只是银鹿哪敢假装自己与陈隐官关系好,一个不小心就要挨板砖的,所以还得是高耕这个落魄山客人去跟年轻隐官厚脸说事了,高耕虽然年纪最小,是三弟,却有担当,说刀山火海也去得,说便说,找那陈山主,魏山君的三份请帖而已,他们哥仨又不是不给贺礼,宝瓶洲北岳夜游宴嘛,规矩都懂!


故而得知陈山主与一位紫衣老道散步去山顶,高耕便故作轻松,在大哥二哥的勉励视线中,大步流星离开宅子,只是出了门,便换了面容,苦着脸,慷慨赴死一般。高耕不敢打搅陈山主跟山上朋友的闲聊,便在山路与神道交界处,徘徊不前,在原地耐心等着陈平安独自下山来,才快步上前,硬着头皮言说请帖一事,陈平安闻言毫不为难,当场笑言一句,这等小事,高仙师只需与陈灵均喝酒的时候闲聊一句,再让他知会自己一声就可以了,做客山中,再有类似事情,就别这么兴师动众了,太见外。


高耕喜出望外,不曾想自己在陈山主这边,面子这般大!


陈山主甚至亲自将高耕送到了府邸门口,一路闲聊,言语无忌都很随意,高耕站在原地,等到告辞离去的山主身形渐渐远去,这才转身,与两位兄弟报喜去了。要知道师尊荆蒿在山中逗留那么久,这位功高盖世的年轻隐官,可是一起喝顿酒的面子都没给!


宁吉是第一次来到落魄山,看哪哪都是新鲜事,只是不太敢独自出门,先生忙,宁吉更多还是跟着赵师兄,像个小跟班。


先前那个叫暖树的粉裙女童,说既然是山主老爷的学生,按例在山上是有宅子的,当下就有闲置的几处,宁吉可以挑选。穷怕了的少年哪敢独占一座宅子,说实话,颠沛流离惯了的宁吉,也过不惯那些享清福的富贵日子,所以只说跟赵师兄住一栋宅子就可以了。


赵树下对待学拳一事,从来都是勤能补拙,此刻就在院内走桩不停。


宁吉就坐在台阶那边看着,少年安安静静,心境祥和,也不觉看拳是无聊事。


岑鸳机在山路神道上走桩练拳,门口那边的仙尉道长,本来多正经一人,每次岑鸳机在山门口那边休歇换气,道士都只说些今儿天气不错的客套话,如今郑大风一抬头,道士就抬头,郑大风盯着她看,道士就跟着,两颗脑袋的偏移幅度都一样。


呵,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据说都是山主亲自挑选的看门人呢。


莫名其妙闹着要下山的陈灵均,挨了顿训,暖树带着小米粒找到他,问他是不是哪根筋搭错了,山上住得好好的,非要搬去骑龙巷,甩脸子给谁看呢。陈灵均委屈不已,只是看着骂完自己就又要去忙东忙西的粉裙丫头,想了想,陈灵均就没有说什么,顶天立地大丈夫,跟个不晓得江湖险恶的笨丫头计较什么,青衣小童就只是坐在台阶上,抱着头,唉声叹气,小米粒坐在一旁,扯了扯景清的袖子,再递过去一捧瓜子,陈灵均嗑着瓜子,磕着磕着,就把胆识磕出来了,陪着小米粒扯闲天。小米粒说不用怕,好人山主说啦,于老神仙是从他先生那边听说了景清在北俱芦洲的走渎事迹,这趟忙正事之余,就想要认识认识你。陈灵均听得眉开眼笑,哈哈大笑,悄悄站在墙外的暖树,见小米粒说得一字不差,粉裙女童这才放下心来,脚步轻轻离开。


小米粒一边给景清泄露天机,一边偷偷伸出大拇指,朝向墙壁那边,陈灵均点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他们对视一眼,都咧嘴笑。


曹晴朗在书房内刻印章,当年跟随种夫子一起游历剑气长城,刻刀是先生送的,曹晴朗在刻一方葫芦状藏书印,印文“犹如新书”,想要作为今年的生日礼物,送给自家先生。


屋内悬挂一块文房匾额,是先生先写在纸上,再由朱先生“摹拓”刻字在木,“愿闻吾过斋”。


裴钱跟着李宝瓶走了一趟照读岗,李槐就住在那边,只是再不会像各自小时候那么闹一场“文斗”了,见了面,扎丸子发髻的女子,止境武夫,和那儒衫青年,书院贤人,都没了拌嘴的心气。


听说李宝瓶来了,林守一和董水井,就带着临时住在桃叶巷的石嘉春,乘坐符舟赶往照读岗,同窗难得相聚。


崔东山擅自行事,让刘羡阳梦游问剑一场,根本不敢见先生,喊上周首席,溜之大吉,联袂直奔莲藕福地,有些事,得收尾了。


貂帽少女躺在云海中,翘着二郎腿,等着小陌回家。温柔的小陌,可能今天就回,可能明天再来,哈,后天就洞房花烛夜吧。


身边坐着个伤心至极的白发童子,生无可恋的模样,因为才知道自己竟然被郭盟主给大义灭亲除名了,自己这个可怜人儿,苦海无边,造了哪门子孽啊。


察觉到山巅那边的紫气异象,谢狗坐起身,双手握拳,撑在膝盖上,气势浑然一变。自愧携短剑,只为看山来。


谢狗抿了抿嘴唇,郭盟主说得对,不能仗着资质太好就修行懈怠了,连于玄这种差了她大几千年道龄的晚辈都是十四境了。


小院灶房那边,陈平安系着围裙,正在忙碌,刘羡阳坐在门槛上,顾璨蹲在屋内板凳上,拎着吹火筒,腮帮鼓鼓,吹风生火。


陈平安随口问道:“是一张替身符?”


刘羡阳笑呵呵道:“那厮确实用上了替身保命的手段,滑不溜秋跟条黄鳝似的,替身被大爷不费吹灰之力就灭掉了,真身境界高不到哪里去。”


陈平安说道:“这种压箱底的手段,跻身飞升境之前,最好能不用就不用。”


刘羡阳嗤笑道:“教我做事?再废话,我可就要放顾璨了。”


顾璨懒得理睬,只是抬了抬脖子,瞥了眼砧板那边的几只佐料碟子,提醒道:“给我炒个青椒火腿,加辣。”


陈平安点点头,说道:“柳赤诚到了州城,现在住在董水井的客栈里边,估摸着不是明天就后天,会来落魄山喝酒。”


顾璨说道:“烦他,不想见。”


陈平安多拿了些辣椒,刀工精细切着火腿,说道:“毕竟是师叔辈的,碰到韩俏色这样的师门长辈,是你的福气,有柳赤诚这种至少不碍你事的,也还是运气。不用多热络,面子上总要过得去。”


顾璨沉默片刻,说道:“柳赤诚这种人,刻意不与他打交道,他反而自己就聪明几分了,否则他是能不动脑子就不动脑子的。”


陈平安笑着点头,“也对。”


顾璨说道:“我很闲,需不需要我走一趟桐叶洲?”


跟人比耐心,顾璨这辈子就没输过谁。


陈平安说道:“闲?有多闲,如今已经是玉璞境瓶颈,摸着仙人境的门槛了?筹建宗门,岂是儿戏。”


顾璨默然。


刘羡阳哎呦喂一声,大笑道:“你个元婴境,也好意思教训顾宗主,等会儿吃饭,你蹲着捧碗,没资格上桌。”


顾璨不好跟陈平安说什么,迁怒刘羡阳是再熟稔不过了,刘羡阳早有预料,不等顾璨开口骂人,就已经主动认输,“陈平安蹲着,我坐地上吃饭行了吧。”


于禄和谢谢这次也乘坐风鸢渡船返回牛角渡,只是他们没有去落魄山,而是直接去了二郎巷,宅子空置多年,不曾想谢谢还留着钥匙,开了门,于禄搬了条凳子在天井旁,坐着抬头看天。谢谢曾经在此当婢女,故地重游,物是人非,打了水,开始擦拭桌凳,寻了一把老旧扫帚,别处都动作轻柔,路过于禄身边的时候,才尘土飞扬,于禄只得连连挥手驱散灰尘。


贾老神仙回了骑龙巷,见着了那个当代掌柜的道士林飞经,那可是仙尉道长的高徒呢,客气礼敬什么的,就生分了,老神仙先在小镇别处几间铺子买了卤肉酱菜和一只烧鹅,再在压岁铺子门口与石掌柜寒暄几句,进了草头铺子,就嚷着酒虫子造反了,让俩徒弟田酒儿和赵登高,赶紧的拿酒来,将手上食物放在桌上,老道士与那林飞经打了个稽首,自报名号,林飞经赶忙绕过柜台,与这位在小镇德高望重、有口皆碑的老仙师,郑重其事稽首还礼。


之后便被老神仙拉着上桌,说是小酌几杯,是人喝酒不能被酒喝,都不过量,敬酒一事,老神仙亦是点到为止,更不劝酒,好酒之辈,却只是自顾自豪饮几大碗,老人酒酣耳热,满脸涨红,鬓如霜霜又何妨,江湖相逢,有酒喝酒有肉吃肉,上了酒桌再下酒桌,就是朋友。一顿酒,林飞经喝得十分舒心惬意,只觉得自己遇到了一位古道热心肠的老前辈。


朱敛不在,他那张饭桌上却是热闹,陈平安没有刻意喊人,暂时在别处山头的就自己管饭,此刻依旧是满满当当坐了一桌子人。


青衣小童开始翘尾巴了,先前双手负后逛荡到院子,没见着紫衣老道的身影,反而询问于老神仙呢,怎么没来,不给面儿?


在饭桌上,陈平安让曹晴朗有机会带那两个朋友来落魄山做客,曹晴朗笑着答应下来。曹晴朗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跟先生告状,原来在桐叶洲大渎那边,担任鱼饵的,除了小师兄,其实还有两位来自剑气长城的少年剑修,不过他们都是自告奋勇,跟着崔宗主一起“钓鱼”,来时路上,风鸢渡船上边,小师兄反复叮嘱,莫要在先生那边泄露此事,担心数罪并罚,宗主位置就要换人坐了,信誓旦旦保证曹师弟你放一百个心,下任宗主迟早是你的,不用急在一时,让小师兄好歹先将头把交椅捂热……曹晴朗之所以选择帮忙保密,倒不是念在同门之谊的份上,而是觉得剑修就是剑修,自有其行事风格,要尊重于斜回和何辜的选择。


陈平安以心声提醒曹晴朗一句,之后重返桐叶洲,近期形势比较复杂,牵扯到上山下宗的整体气运升降,在这中间,什么都有可能发生,所以你不要单独去见徐珍和余励,要见他们也得带上崔东山。曹晴朗没有多问,依旧是没有异议。陈平安还想稍微解释几句,曹晴朗笑着让先生不用多想,只管处理手边事务,学生这边心里有数的。


山水相伴,足酒饱饭。


由于架子比天大的陈山主难得主动开口讨要请帖,头一遭的稀罕事,魏檗就亲自走了一趟落魄山,带来三份夜游宴请帖,绕过山君府礼制司,魏檗亲笔写下了白登几人的名字、道号。


剑修白登与鬼物银鹿,一个关门山居太久,一个是蛮荒妖族,不太清楚这里边的礼数分量,在那流霞洲酒局不断的高耕却是心知肚明,所以亲自下厨炒了几碟下酒菜,强行挽留可以视为一位飞升境大修士的魏山君,停步喝了顿酒。不管怎么说,大哥马上就是铁符江正统水神了,祠庙离着披云山这么近,宛如附郭县,在山水官场属于隔壁邻居了,与顶头上司的魏山君,或者可以说是魏神君早早处好关系,朝中有人为官易,县官不如现管,怎么都是好事。


魏檗也没想到高耕会折腾这么一出,伸手不打笑脸人,毕竟是一位飞升境的嫡传弟子,又是能够在落魄山住下的客人,魏檗只好拗着性子落座喝酒,酒桌上,剑修白登言语不多,天生冷淡性情使然,高耕和“曾错”却是在即将荣升为神君的魏檗这边,替那个不会说话的兄弟说了一箩筐的好话。


座位有限,总不能真让谁蹲着吃饭,所以晚饭就没有喊郑大风和仙尉道长,陈平安带着刘羡阳和顾璨一起散步下山,闲聊了几句,他们就返回北方京畿之地,陈平安进了山门口的那栋宅子,结果发现俩看门人,在厢房檐下相对而坐,正端着饭碗,在吃一锅神仙都不换的白菜滚豆腐,热气腾腾,有说有笑,其乐融融。


仙尉道长还问山主吃过没,如果没吃,添一副碗筷的小事。陈平安笑着说吃过了,是我亲自下的厨,人太多,就没喊你们。


仙尉道长嘴上笑着说没事没事,其实他与大风兄弟都是幸好没喊我们去的表情。


这让原本还有几分愧疚的山主气不打一处来,熟门熟路去厨房拎了小板凳和碗筷过来,坐下就开吃。


陈平安说下回咱们吃豆腐炖鱼,千滚豆腐万滚鱼,自己很拿手,早上炖中午吃了,晚上还会想着那份滋味。仙尉看大风兄弟,郑大风看仙尉道长,都用眼神暗示对方你来婉拒此事,对方毕竟是山主,毕竟是山主的美意。陈山主懒得看他们的眉来眼去,只说就这么说定了,跟我客气什么。


一边吃一边闲聊,陈平安说裴钱偷偷买下了一座附近山头扶摇麓,买卖公道,有山水地契的那种。


与落魄山相邻的山头,除了北边的灰蒙山,连同那座天都峰在内,还有跳鱼山和扶摇麓都是落魄山的近邻。


而崔东山也已经秘密将那座跳鱼山收入囊中。


仙尉听得心不在焉,夹了一筷子白嫩嫩的滚烫豆腐,吹了几口气,只是想着下次山主亲自炖鱼是炖的什么鱼,这些山门家务事,他一个看门人,说不上话,也没什么可说的,跟人轻言微没啥关系,落魄山就不讲阶级、境界这一套规矩,纯属仙尉道长自己不感兴趣。


陈平安说道:“上次霁色峰祖师堂议事,关于开峰规矩和山头划分一事,只是顺带聊了几句,我就想着这次议事,把山头归属都给敲定下来,总是这么闲置且无主,终归也不是个事儿。”


郑大风点点头,“名正才能言顺,其实不是小事。山有了主人,就得有人去住,帮着聚人气,光有天地灵气是不管用的,一栋空宅子久无人住,就会老得很很快。”


祖山是落魄山,陆陆续续成为藩属、转为姓“陈”的山头,上次议事的时候,总计有十四座。


宝箓山,彩云峰,仙草山。螯鱼背,真珠山,牛角山,黄湖山。


灰蒙山,朱砂山,蔚霞峰,拜剑台,香火山,远幕峰,照读岗。


如今再加上扶摇麓和跳鱼山,就有十六座之多了。而整个旧骊珠洞天的西边群山,就只有四十二座山头,龙泉剑宗在刘羡阳手上,前不久又搬迁走几座,如此算来,落魄山都快占据半数山头了。


郑大风笑道:“返回落魄山后,周首席一直在暗中奔波劳碌,势必要为落魄山再买下几座山头,如今在磨的,就有那座据说口风很紧的仙都峰。十二个外乡仙家势力,周首席好像都碰过头了,一些个与上山联络的飞剑传信,也被周首席悄悄拦截看过密信内容再‘放行’,所以这些日子里周首席比较多愁善感,时而长吁短叹,时而笑容灿烂。看来小陌一来山中,周首席压力不小。”


说到这里,郑大风忍不住哈哈笑道:“见异思迁的风流多情种,最怕遭报应被人喜新忘旧。”


陈平安犹豫了一下,“回头跟姜尚真说一声,暂时就别买山头了。”


郑大风问道:“求个山头数量不过半?”


陈平安点点头,“暂时留些余地,等到形势明朗之后再说不迟。”


郑大风嗯了一声,“这就比较稳妥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螯鱼背租借给了刘重润和珠钗岛,牛角山是仙家渡口和包袱斋所在,距离小镇最近的真珠山太小,不宜开辟府邸,大兴土木。


黄湖山曾是水蛟泓下的水府道场,泓下本想将山头连同湖底水府一并转赠给云子,但是云子并非水裔,还是选择留在了灰蒙山潜居修道。陈灵均就说云子看着笨,其实聪明得紧呐,灰蒙山可是地盘一等一的大山头。


陈平安私底下将与黄湖山相邻的远幕峰送给了李宝瓶,自然风景本就绝美,如今人文更是不容小觑,纯阳吕喦曾留下一篇道诗。


照读岗已经划拨给了林守一、李槐这些读书人。


拜剑台当然是给剑修留的,幸亏郭竹酒赶来“补缺”,在那边落脚,才让纳兰玉牒和姚小妍两个小姑娘愿意留在拜剑台,不然位于群山最西边的拜剑台,孤零零的,与落魄山和一众藩属山头都离着比较远,让两个小姑娘住在那边,确实不像话。拜剑台曾经是很热闹的,隋右边都曾在那边结茅修行,若是热闹一场就散落四方,陈平安非要让崔东山吃不了兜着走。


陈平安从剑气长城带回九个剑修胚子,虞青章和贺乡亭与于樾拜师,更换了谱牒,等于跟落魄山没关系了。


白玄和孙春王虽然依旧是落魄山谱牒修士,却留在了密雪峰那处洞天道场内炼剑。


其余几个孩子,都被青萍剑宗挖了墙角去,各自跟着师父的谱牒一并转为下宗,以后就在桐叶洲练剑修行了。


纳兰玉牒拜的师父,是落魄山掌律祖师长命,姚小妍拜师于落魄山编谱官“箜篌”,看似“遇人不淑”,师父都不是剑修,实则不然,长命曾在剑气长城牢狱内与刑官豪素久处,而作为化外天魔的白发童子,她本身就是一座“武库书楼”,除了那些极个别的杀手锏,岁除宫吴霜降懂的,她都懂。


按照陈平安的本意,暖树可以选择香火山或是仙草山,但是粉裙女童不愿离开落魄山。


成为符箓修士的蒋去,若非已经成为崔东山的亲传弟子,可以占据宝箓山,只等他结金丹就可帮忙举办开峰典礼。


郑大风问道:“好像比较着急?”


陈平安说道:“等到议事结束,就要闭关炼剑,提升飞剑品秩,争取井中到井口。在那之后,私事一了,就要再次远游了。”


仙尉道长对于这类对话内容,总是左耳进右耳出,不上心的。


陈平安笑问道:“仙尉道长,有无心仪的山头?”


仙尉道长一愣,连连摇头,“不敢不敢。”


说是“不敢”,而不是“没有”,这就是仙尉道长行走江湖多年的老道经验了,说话留一线。


郑大风笑道:“我带着仙尉道长走过一众藩属山头,这里好哪里妙处处都不错,不过对那香火山,最有眼缘,情有独钟。”


陈平安面带微笑,略带讶异语气哦了一声,“是喜欢香火山那边的风土,登山赏景过后便一见倾心了?”


仙尉道长有些难为情,只得小声解释道:“觉着那儿就像一座冷庙子,无人敬香太久,只留下些香灰了。小道睹物伤情,只是心有戚戚然,也不是想着占为己有。”


陈平安夹了一筷子白菜,思量一番,说道:“如今仙尉道长都是有徒弟的人了,那林飞经又是正儿八经的道士,师徒俩确实得有一处道场才算合适。”


仙尉眼神熠熠光彩,随手收了个便宜徒弟还有这等好事?难道说以后还要多收几个,有朝一日,尝试着开个私箓法坛?


头别木簪的年轻道士心里打着小算盘,嘴上却是说道:“小道都不是咱家这座落魄山的谱牒修士,却能占据一处山头,貌似于礼不合?下次祖师堂议事,山主拎出此事来讨论,反对声音会不会太大啊?一旦如此,小道毕竟不在霁色峰祖师堂内议事,不说什么百口莫辩的尴尬处境,某事提议却不通过,终究有损山主威严,小道有个缺点最难改,就是脸薄心软,就要良心不安了,哪有脸面继续在这里看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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