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守一的名与字,都是国师崔瀺帮忙取的。
陆沉上次死皮赖脸做客采伐院,混账话,糊涂话,玩笑话,轻巧话重话,打开天窗的亮话,盖棺定论的明白话,混淆在一起,没少说。这里边又藏着陆沉一句自称贫道多嘴一句的话,大体意思,是说林守一因为他这个当爹的偏心,才是去了某个机会,某个机会一没有,就牵一发而动全身,导致一连串的机缘,万事皆无,满盘皆输。而且陆沉最后还补上一句,他当年摆摊算命,是给过林正诚暗示的,言下之意,你林正诚执意如何,导致如此,那是你犟,但是贫道可是给予过你和林守一许多额外善意的!你们父子二人,不能不领情啊,做人得讲点良心,所以贫道吃你几颗粽子咋个了嘛!
其实林正诚当时就听进去了,只是他林正诚这辈子为人处世,至多是为某些人事而感到遗憾,还真就没有后悔二字。
至于林守一知道这个真相后,作何感想……你一个当儿子的,还敢在你老子这边造反吗?
道理是这么个道理,林正诚在儿子那边又一向是极有威严的,可真要让林正诚主动开口提及此事,其实并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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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为处州刺史的吴鸢,主动拜访州城隍高平。
在一州官场上,双方算是属于平级。
吴鸢脱去一身官袍,只是身穿便服,站在州城隍庙大门外。
门口悬挂有一幅黑底金字的对联。
念头暗昧,白日下有厉鬼,吾能救你几回?你且私语,天闻若雷。
言行光明,暗室中现青天,何须来此烧香?胆敢亏心,神目如电。
一向没有任何官场应酬的城隍爷高平,自然是不会露面迎接吴鸢的,倒是有个朱衣童子,一个蹦跳离开香炉,屁颠屁颠跑出城隍庙,翻过那道高高的门槛,再飞快跑下台阶,毕恭毕敬与吴鸢作揖行礼,口呼刺史大人,说些大驾光临蓬荜生辉的场面话。再一路低着头侧过身,伸出一只手,保持这个姿势,领着吴大人步入城隍庙。
吴鸢是来这边与高平闲聊的,不涉及公事,就是聊点处州外山水官场的趣闻,比如如今有几个关键的水神空缺,大骊朝廷那边一直悬而未决,中部大渎暂时只有长春侯和淋漓伯,是否会多出一个大渎“公爷”,人人好奇,像那北俱芦洲的济渎,就有灵源公和龙亭侯。再就是杨花升迁后空出的铁符江水神,以及曹涌离开后的钱塘长,各自补缺人选是谁,都不算小事。
此外原本在大骊朝廷山水谱牒上,只是六品神位的白鹄江水神萧鸾,前不久在兼并了上游的铁券河后,这位水神娘娘的品秩顺势抬升为从五品。而旧铁券河水神高酿,祠庙改迁至郓州,转任细眉河水神,属于平调,神位高度不变。天底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尤其是消息灵通的山水官场,看待此事,都觉得极有嚼头,就像京官多如牛毛,京官外放,主政一方,即便品秩不变,当然还是重用,作为细眉河源流之一的那条浯溪,藏着一座古蜀龙宫,规制不高,毕竟属于上古内陆龙宫之流,可是瘦死骆驼比马大,再怎么说也是一座货真价实的龙宫,黄庭国哪有这份本事,自然是被宗主国大骊王朝的修士寻见的,那么等到龙宫真正被打开,原本名不见经传的细眉河,自然而然就会水运暴涨,而高酿这位河神的地位,就跟着水涨船高。
吴鸢都进门了,高平便走出神像,朱衣童子早已经招呼庙祝赶紧去整几个硬菜了。
一边走一边聊,在斋堂那边落座后,吴鸢笑道:“寒食江的山水谱牒品秩,与铁符江水神,还是差了两级,他想要补缺,难如登天。”
高平点点头,所以黄庭国皇帝那边的鼎力举荐,意义不大,大骊朝廷是肯定不会答应的。
吴鸢笑问道:“这位玉液江水神娘娘,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何她会暗示我,只要帮她外调别地,平调都可以,大骊境内任何一处水运贫瘠之江河,都没有问题,她甚至愿意降低半级神位?”
高平捻起一颗花生米丢入嘴里,说道:“先前因为一桩可大可小的事情,处理不当,结果闹大了,就跟落魄山结下了梁子,她总觉得留在玉液江,睡觉都不安稳。与其每天担心翻旧账,还不如躲得远远的。”
吴鸢调侃道:“高酿倒是捡了个肥缺,以后礼部的山水考评,那条郓州细眉河,想不要优等考语都难吧?”
高平说道:“估摸着是落魄山那边的授意吧,明面上是魏檗的手笔,毕竟是一尊北岳山君,朝廷还是要卖他几分面子的,上柱国袁氏和两个京城世族,稍微一打听,是魏檗的意思,就只好捏着鼻子认了。魏檗这家伙心眼小,摊上这么个喜欢举办夜游宴的山君,谁不怕下次再有夜游宴,被魏檗故意穿小鞋,他们几个家族扶持起来的仙府、平时关系好的山水神灵,不得砸锅卖铁?”
吴鸢笑道:“披云山再想要举办夜游宴,很难了吧?”
已经是相当于仙人境的一洲山君了,再想抬升神位,得吃掉多少颗金精铜钱才行?
就算大骊朝廷再偏心北岳披云山,国库又有盈余,也不可能这么做,不然中岳山君晋青,肯定第一个跳脚骂人,直接跑御书房吵架去。而其余几尊宝瓶洲山君,尤其是南岳范峻茂,她是肯定不会在这种事情含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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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一的闭关之地,几乎没有人能够猜到,既不是大骊京城,也不是宝瓶洲北岳或中岳山头的某处洞府道场,而是一个脂粉气略重却在大骊地位超然的长春宫。
长春宫,名副其实,似有仙君约春长驻山水间。居闲胜于居官,在野胜于在朝,此间山水最得闲与野趣。
在一处连祖师堂嫡传弟子都不许涉足的禁地。
四面环山如手臂,围住一湖,山水相依,美好盈眸。风景静似太古,日长如小年。
有翘檐水榭驳岸出,铺覆碧绿琉璃瓦,立柱架于水,有群鸟白若雪花,徐徐落在水上。
岸上绿树有声,禽声上下,水中藻荇可数,阵阵清风如雅士,路过水榭时,细细轻轻,剥啄竹帘,春困浅睡之人,可醒可不醒。
水榭内,设一睡榻,临窗一案几,搁放有一只香炉,几本真迹无疑的古旧法帖,一把用来驱虫掸尘的麈尾,一摞山水花鸟册页,各色文房清供兼备。
有女子在水榭内的榻上,睡了个午觉,她刚刚醒来,坐起身,揉了揉眼睛,再伸着懒腰打哈欠,午睡初足,低头瞥了眼绣鞋,翘起脚尖,挑起一只绣鞋,想了想,又有些烦躁,便随便踢开那只绣鞋,光脚踩在地上,走出水榭,水榭临湖一面,设置美人靠。这
个意态慵懒的美人,便将胳膊横在栏杆上,下巴抵住胳膊,她看着平静如镜的湖面,眼神迷离。
再好的景致,每天都看,就跟每天大鱼大肉一样,顿顿吃,一日三餐还不能不吃,总会吃腻味的。
她腰间悬挂一块牌子,单字“亥”,亥时自古被修道之士誉为“人定”。
水榭廊道铺设有一种山上的仙家玉竹,冬暖夏凉。
有人腰悬“寅”字腰牌,此刻正坐在廊道一张蒲团上,在那边用铜钱算卦,一旁堆放着几本类似《金玉渊海》、《正偏印绶格》的算命书籍。
一个身材消瘦的木讷少年,盘腿而坐,膝上横放着一根翠绿欲滴的竹杖。
还有个面容苦相的年轻男人,背靠廊柱闭目养神。
此外水榭顶部坐着个女子,双腿悬在空中,轻轻摇晃。
有个黑衣背剑青年,单独站在水榭外,竹冠佩玉,玉树临风,满身清幽道气,有古貌意思,他正在举目远眺对岸的山头。
一行人待在这边,确实时日有点久了。
他们唯一的共同点,就是都腰悬一块牌子,只刻一字,皆取自十二地支。
这一行六人,正是大骊地支一脉成员。
袁化境,子。改艳,亥。苟存,申。隋霖,寅。苦手,巳。周海镜,丑。
先前大骊朝廷不计代价培养出来地支十一位修士,分出了两个山头阵营,分别以皇子宋续和上柱国姓氏剑修袁化境作为领袖。
袁化境,与宋续都是剑修,一个是大骊最顶尖的豪阀出身,有个上柱国姓氏,一个是出身帝王家的天潢贵胄,双方年纪等于在山下差了足足两辈,境界则差了一层。
宋续身边,有韩昼锦,葛岭,余瑜,陆翚,后觉。
袁化境这边,则有精通五行的阴阳家修士隋霖,每天都花枝招展的女鬼改艳,她是山上传说中的“画师描眉客”,沉默寡言的少年苟存,还有年纪轻轻就一脸苦相的苦手,他是比改艳这一脉更为数量稀少的“卖镜人”,最重要的那件本命物,是一把能够颠倒虚相实境的停水境。
作为不到百岁就已经是元婴境剑修的袁化境,若非碍于身份,必须躲在幕后,使得袁化境名声不显,否则他肯定可以跻身宝瓶洲年轻十人之列,而且名次会很高。
前不久,地支队伍中最新多出一人,若是不谈杀力,只说名气大小,就算十一人加在一起,可能远远都不如此人。
正是那个前不久在大骊京城,与鱼虹打擂台的女子大宗师,山巅境武夫,周海镜。
周海镜加入大骊地支一脉后,作为九境巅峰武夫,她的出现,成功补齐了大骊王朝的十二地支。
虽然姗姗来迟,不过好事不怕晚。
但是因为她资历浅,没有一起参加过陪都战事,所以两头不靠,跟哪边都不熟,而且她也没觉得需要跟他们套近乎。
又因为袁化境这边只有五人,周海镜就加入他们的队伍了。
周海镜一来,改艳就算是碰到对手了。
这个地支一脉中唯一的女子武夫,每天打扮得那叫一个堆金叠翠,珠光宝气,从头到脚,装饰之繁琐累赘,到了一种堪称夸张的地步。所以当初余瑜见到周海镜的第一印象,就是这位姐姐,是一座行走的店铺吗?是走在路上,只要有人愿意开价,相中了某件饰品,周海镜就可以随便取下一物与人做买卖?
周海镜除了跟最早拉拢她的皇子宋续、道士葛岭,勉强还算谈得来,跟其他人都没什么可聊的,尤其是跟改艳,简直就是天生不对付,针尖对麦芒,她们感觉每天不含沙射影吵几句,两个女子都会觉得浑身不自在。
坐在碧绿琉璃瓦上边的周海镜,低头看着那个隋霖的一次次丢掷铜钱,这家伙是阴阳五行家一脉的练气士,有点学问的,不去摆摊当个算命先生挣笔外快真是可惜了。
周海镜笑呵呵道:“隋霖,你就没听过一个圣人教诲吗?行合道义,不卜自吉,行悖道义,纵卜亦凶。故而人当自卜,君子不必问卜。”
隋霖置若罔闻,作为精于命理一道的行家里手,跟周海镜这种门外汉没什么可聊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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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海镜也没想着跟隋霖聊那些高深的算卦学问,本就是无聊扯几句,她怎么都没有想到,她加入地支一脉后的第一件正经事,就是跑来长春宫这边,给人帮忙护关。
但是宋续那边,同样是六人,当下却是有重任在身的,得到了钦天监的指示,要去寻找一件极有来头、品秩极高的远古至宝。
因为是两拨人分头行事,周海镜就无法知道更多的细节了,据说按照地支一脉的传统,事后都会聚在一起,仔细复盘。
只是复盘有个屁的意思,寻宝一事,当然是亲力亲为才有滋味,哪怕一切收获都得归公,必须上缴朝廷某座密库,可是只说那个过程,也是极有意思的嘛,早知如此,她就死皮赖脸加入宋续那个山头了。
周海镜实在是百无聊赖,闷得慌,忍不住抱怨道:“不过就是个元婴境修士的闭关,至于这么兴师动众吗?让我们六个,每天在这边喝西北风?”
皇帝陛下在去年冬,亲自下了一道密旨,让他们六人,来此地为那个叫林守一的读书人护关。
将近两个月的光阴,就这么消磨掉了。问题在于,陛下并未说明他们何时能够返回京城,看架势,是那家伙一天不出关,他们就得在这边耗着?
斜依美人靠的改艳,她虽然对此也是腹诽不已,可是但凡周海镜说不的,她就要说个是,冷笑道:“第一,别不把玉璞当神仙,六十年之前,玉璞境修士在我们宝瓶洲,屈指可数,也就是如今才没那么稀罕了。”
风雪庙魏晋之外,还有正阳山那边,山主竹皇和满月峰老祖师,这两位也都是成为玉璞境剑仙没几年。
“再者,林守一是首个严格意义上的大骊‘自己人’,只要他有望跻身上五境,朝廷就必须慎之又慎,意义之大,就跟当初魏山君金身拔高到与上五境,一举成为宝瓶洲历史上首个上五境山君差不多,所以别说是我们几个,再多个仙人一起护关都不过分。”
这位在大隋山崖书院求学的读书人,出身骊珠洞天不说,关键是林守一曾经担任过大骊王朝的齐渎庙祝,这就与同乡马苦玄等天之骄子,有了差异,反观落魄山陈平安,龙泉剑宗现任宗主刘羡阳,还有那个出身桃叶巷的元婴境剑修谢灵,他们几个,各有宗门,而且与大骊宋氏的关系,实在算不上有多好,不谈那位拒绝担任国师的年轻隐官,即便是刘羡阳,与大骊朝廷,也是客气中透着一股疏远。
周海镜根本不搭腔,只是继续逗弄那个隋霖,“听余瑜说,你借给陈平安六张金色符箓材质的锁剑符?还要得回来吗?会不会肉包子打狗啊?”
隋霖脸色尴尬至极,深呼吸一口气,只是装聋作哑。
除了最后加入地支一脉的周海镜,他们十一人,都是国师崔瀺精心挑选出来的,并肩作战已久,配合无间。
比如宋续拥有两把本命飞剑,“驿路”和“童谣”,后者是国师崔瀺帮忙命名,前者可以保证隋霖逆转光阴长河之时,地支修士稳住道心,再加上其余修士的几种神通,他们可以不被光阴长河裹挟,从头到尾,稳如一座座渡口。
只是地支一脉,真正的杀手锏,还是袁化境除“火瀑”之外,第二把隐藏极深的飞剑,名为“倒流”。
据说是一把仿品,至于是仿造哪位剑仙的本命飞剑,未知。
地支修士在结阵之后,隋霖坐镇其中,手握阵法枢纽,他甚至能逆转一段光阴长河,所以他就是那个帮助所有人“起死回生”的那个关键人物。如果不算最后那场架,之前跟那个年轻隐官的交手,不算白吃苦头,隋霖得到了那个家伙赠送的一块远古神灵金身碎片,结果比他预期耗时更久,用了将近两个月的光阴,才将其完整炼化,于自身大道极有裨益。
但是如果光阴倒转,能够不打最后那场架,别说归还这块金身碎片,就是再让隋霖送给年轻隐官一块,他都一百个心甘情愿。
实在是太遭罪了,不光是隋霖,恐怕除了心最大的余瑜,其余十个地支同僚,人人都有心理阴影了,到现在都没有缓过来。
先前一听到周海镜对那年轻隐官直呼其名,隋霖都担心会不会被殃及无辜,给某人偷听了去。
比如改艳就当场脸色尴尬起来,破天荒没有跟周海镜吵几句,那个名叫“苦手”的年轻人,更是面容苦涩得像是哑巴吃了黄连。委实是怪不得他们如此胆小,在大骊京城最后那场记忆没有抹掉的“交手”,他们甚至不得不打破常理,不去复盘,十一人极有默契,谁都不提这一茬,完全就当没有这回事。
余瑜被那个毫不怜香惜玉的家伙伸手按住面门,就那么硬生生拽出她的所有魂魄。如同口含天宪的 儒家圣人,只是说了“花开”二字,就用数十把锋芒无匹的长剑,将陆翚钉成个刺猬。改艳更是被他说是自创剑术的“片月”,连人带法袍和金乌甲,一瞬间被无数道凌厉剑光给肢解得稀烂。苟且的下场,约莫是与那人是旧识的关系,手下留情了,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只是被斩断双手双脚。而他隋霖,被那个神出鬼没的家伙,来到身后,一拳狠狠洞穿隋霖后背心,隋霖低头便可看见那人的拳头。身为“一字师”的陆翚,更为可怜,先是那些长剑禁锢,再被对方以武夫罡气凝成的一杆长枪刺入脖颈,那人再作斜提铁枪状,将陆翚高高挑起悬在空中……
周海镜笑问道:“你们就这么忌惮陈平安?我怎么觉得他挺好说话的,每次与我见了面,都是和和气气的。”
她一直百思不得其解,好像这些人人都有希望跻身上五境的天之骄子,只要自己提到那个名字,一个个的,就跟平时滴酒不沾的货色,被人强行灌了一大碗烈酒,满脸鼻涕眼泪,狼狈至极。
听到那个名字,改艳再次脸色微变,身体紧绷,手背上青筋暴起。
周海镜敏锐察觉到这个“死对头”的异样,正要火上浇油说几句自己跟陈平安的交情,对方如何登门邀请自己出山……
袁化境开口说道:“周海镜,闲话少说,你多想想如何尽快跻身止境。”
周海镜可不把袁化境太当回事,继续说道:“总不会是你们十一人曾经联手,然后被陈平安一个挑翻全部吧?”
刹那之间,如有一条火龙环绕周海镜和水榭顶部,火焰粗如井口,光亮耀眼,以至于那些碧绿琉璃瓦隐约有了熔化迹象。
周海镜扯了扯嘴角,一身充沛浩大的武夫罡气如神灵庇护,将那条火龙的灼热抵御在一丈之外。
她伸手拍了拍心口,“呦,元婴境剑修的本命飞剑呢,吓得我花容失色,小鹿乱撞……”
水榭廊道那边,一直靠着柱子闭目养神的苦手,蓦然睁开眼。
周海镜意识?皆僬饷醇绦氯ィ驼婺咽粘x耍坏镁倨鹚郑偕焓智崤牧臣占赶拢芭铝四忝牵椭榔鄹何艺饷锤鲂氯耍阄宜荡砘袄玻艺谱臁!?/p>
袁化境收起本命飞剑“火瀑”,沉声道:“下不为例。”
周海镜用手指触及微烫的身边琉璃瓦,原先碧绿纹路已经被火焰灼烧得扭曲,她抬臂使劲抖了抖发麻手指,看来袁化境的这把飞剑,真正杀力所在,还是在于能够暗中牵引人身灵气和煮沸人之魂魄?对付纯粹武夫,效果稍微差了点,收拾练气士,确实事半功倍,祭出飞剑如架起火堆,无需穿透修士体魄,便可以遥遥烹煮人身灵气如沸水?
袁化境走到水榭旁,视线依旧停留在湖对面的一座山头。
不知道宋续那拨人秘密潜入那座古战场遗址是否顺利,说是钦天监凭借观天象找出的蛛丝马迹,事实上就是袁天风的推算结果。
这处时隔万年还不曾落入任何修士囊中的遗迹,最不同寻常的地方,根据钦天监给出的猜测,在于此地暗藏着一轮远古破碎坠地的“大日”,化作一只潜灵养真的金乌,陷入长眠中,不知道是受到了某种牵引或是感应,总之它直到前不久才渐渐清醒过来,就立即被袁天风找到了端倪,宋续六人立即赶去,同时带了一件可以作为压胜之物的大骊密库重宝。
袁天风这些年在钦天监,耗费了大骊朝廷大量的财力,最终被他研制出来一架能够勘验地脉震动的精密仪器。
袁化境跟宋续,其实才是最看不对眼的两个人,比起周海镜跟改艳只是表面上的势同水火,犹有过之。
但是上次遭遇了那场变故之后,双方有过一场开诚布公的对话,反而各自解开了心结。
双方所说的内容,都是禁忌。只是解开了心结的同时,双方又有新结。
宋续临行前,撂下一句“下不为例”,其实这位低袁化境一个境界的皇子殿下,就等于是以地支一脉的领袖人物自居了。
不过袁化境本以为自己会恼怒,但是没有。大概就如宋续所说,心气已坠。
所以宋续笃定最有可能出现心魔的,并非隋霖和陆翚,而是输了个底朝天的剑修袁化境。
对地支一脉修士,陈平安有过不同的提醒和建议。
比如让隋霖多跑京城崇虚局和译经局,融合佛道两教都提倡的守一法,有此护身符,将来面对心魔,胜算就大。
陆翚那边,陈平安给过一个极有分量的承诺,如果实在无法破境,他可以帮忙传授一门属于儒家炼气的破字令。
袁化境猜测这头金乌的现身,极有可能与林守一的闭关,是有一定关系的。
他甚至怀疑袁天风在大骊京城的出现,就是奔着这个林守一而去,最少也是袁天风的主要目的之一。
袁化境一直好奇一事,据说林守一的修道之本,只是一部名为《云上琅琅书》的雷法道书,乎可以说林守一的修行道路,都是类似那种山泽野修的自学成才。
可惜大骊朝廷这边并无此书的摹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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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出现在披云山的山门口,当然还是用了障眼法。
因为郑大风没有打声招呼就来这边,让魏檗总觉得这家伙是无事不登三宝殿,今天自己得悠着点。
郑大风满脸笑意,伸手拽住魏山君的胳膊,“魏兄啊魏兄,有件事得跟你好好商量……”
魏檗心知不妙,毫不犹豫道:“我们山君府诸司的女官,你别想我帮你介绍认识一个!”
郑大风眼神哀怨,“旱涝均匀一下,岂不是两全其美。”
魏檗气笑道:“休想!”
郑大风说道:“你与我是挚友,对吧?”
魏檗板着脸,不搭话。
郑大风说道:“我又是陈平安的半个长辈,毕竟是看着他长大的,如果不是如今落魄了,得在落魄山混口饭吃,陈平安喊我一声郑叔叔,他是礼数,我不亏心,对吧?”
魏檗无奈道:“郑大风,你别拐弯抹角了,我他娘的听着心很慌!”
郑大风埋怨道:“急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走,咱哥俩先一起登山,再去乐府司,仪制司也成,反正就是找个雅静地儿,好好搓一顿酒,不醉不休。”
魏檗站着不动,“你先把事情挑明了,不然就别怪我不念兄弟情谊。”
郑大风幽怨道:“除了女子,你魏兄是第一个能够伤我心的男人,看来以后跟你是真不能处了。”
魏檗伸手抵住眉心额头。
郑大风坐在台阶上,魏檗只得跟着坐下。
“陈平安跟宁姚是道侣,对吧?”
“宁姚又是五彩天下的第一人,是不是?”
“我在飞升城那边,可是极有地位和威望的,又是陈平安的半个长辈,你跟我又是推心置腹的好兄弟好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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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檗听得如坠云雾,你这不就又绕回来了?
“宁姚托我送你的,算是作为这么多年来,魏山君如此照拂某人和落魄山的谢礼,放心,此物不属于飞升城和避暑行宫,是她独自仗剑清扫天下的战利品之一。”
郑大风终于不再卖关子,从袖中摸出一只木盒,往魏檗手上重重一拍,笑道:“恭喜魏山君,得再办一场人心所向的夜游宴了!”
落魄山那边,小陌出现在竹楼,问道:“公子,她偷溜出落魄山,不是小事,真不用我跟着她吗?”
陈平安微笑道:“既然她是故意让你知道此事的,那么你不去比去更管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