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老二身穿法袍,背仙剑,头戴鱼尾冠。
一旁趴在栏杆上的师弟陆沉,则头顶莲花冠,肩膀上停着一只黄雀。
昔年白玉京大掌教,道祖首徒,头戴如意冠,悬佩一枚桃符。之所以能够代师收徒,当然是因为道法最近道祖。
道老二此刻背后仙剑颤鸣不止,霞光流溢出鞘,一个个大道显化的金色云篆,一一现世,只是金色文字出鞘后,就立即被道老二一身近乎凝为实质的磅礴道法拘束,那些道藏秘录宝诰青词内容,只能在咫尺之地,一一生灭不定,如任你溪涧游鱼无数,生死却永远在水。离不开河床地,偶有游鱼跳跃出水,不过是得见地些许真容一瞬间,终究要落回水郑
陆沉打趣道:“师兄杀气这么重,心惹来大玄都观开启剑阵,来一次问剑白玉京,咱们那位孙道长,可是忍耐师兄很久了。亏得我替师兄找了个师弟,不然凑齐五百灵官一事,在第五座下那边,估计要拖延好些年,长则三百年,短则百年,终究不美。”
道老二对此不置可否,白玉京与大玄都观的数千年恩怨,老调常谈,无甚趣味,至于五百灵官归位仙班一事,迟早而已。到时候下个两百年,他统率五百灵官,攻伐外,那些化外魔就要真正意义上元气大伤,五百灵官也会更加名副其实。
对待那些好像永远无法赶尽杀绝的化外魔,白玉京三脉,其实早有分歧,道老二这一脉,很简单,主杀。
除了去往外镇杀魔,使得一些魔巨擘,不至于滋养壮大,道老二将来还要亲自仗剑横行下,统率五百灵官,耗费五百年光阴,专门斩杀练气士的心魔,要使得那些不计其数的化外魔,沦为无源之水无本之木,最终迫使化外魔不得不合而为三,到时候再由他和师兄弟三人,各自压胜一位,从此下太平。
此举,要比浩然下的某人斩尽真龙,更加壮举。
至于那个道号山青的师弟,道老二印象一般,不好不坏,凑合。
唯一一件让道老二高看一眼的,就是山青在那崭新下,敢主动做事,肯做些道祖关门弟子都当不了护身符的事情。
如今山青在那边,已经使得一家独大的白玉京势力,愈发沦为第五座下的一处道门孤山水,大致形成了白玉京以一敌众,与其余所有宗门的对峙格局,恰恰如此,道老二才觉得不错。
这位被誉为真无敌的白玉京二掌教,只是冷笑道:“我想要一剑砍掉王座牛刀的头颅,也不是一两了。”
当年师尊故意留它一命,以一粒道种紫金莲显化的金甲拘它,迫使它凭借修行积攒一点灵光,自行卸甲,到时候高地阔,在那蛮荒下不得就是一方雄主,从此演道万年,几近不朽,不曾想如此不知珍惜福缘,手段下作,要假借白也出剑破开道甲,暴殄物,这般鲁钝之辈,哪来的胆子要做客白玉京。
道老二不管脾气如何,在某种意义上,要比两位师兄弟确实更加符合世俗意义上的尊师重道。
“浩然下的事情,劝师兄还是别掺和了。”
陆沉懒洋洋道:“兵家初祖当年何等不可匹敌,还不是落得个尸骸被一分为五,不一样死在了他眼中的蝼蚁手中?”
除了尸骸沦为争抢之物,兵家老祖兵解后,将魂魄悉数融入下武运,为后世纯粹武夫铺出了一条登道路。这也是为何几座下,从不刻意牵引武运去留的原因。那位兵家初祖,有登之功,又有分裂人族之过,功过不相抵,功德依旧是大功德,所犯过错依旧要受罚万年。
至于当初分走尸骸的五位练气士,搁在当年古战场,其实境界都不高,有人率先取其头颅,其余四位各有所得,是谓老黄历某一页的“共斩”。
一位道童从白玉京五城之一的青翠城御风升空,远远悬停云海上,朝高处打了个稽首,道童不敢造次,擅自登高。
青翠城作为白玉京五城之一,位于最北面,按照大玄都观孙道长的法,那啥青翠城的名字,是来自一个“玉皇李子真清脆”的法,类似道祖种植一颗葫芦藤化作七枚养剑葫。当然青翠城道缺然不会承认此事,视为无稽之谈。
不过青翠城在白玉京道统内部,确实有那玉皇城的别称。青翠城下辖青冥下七十二地,其中有十大洞之一三十六洞有二,七十二福地有三王朝有六,至于山上山下道门宫观,更是无数。每一甲子,逢腊月二十五,青翠城城主都会祭出一副銮驾,巡视下王朝清流道官之功过得失考核山川地只鬼神,銮驾所过之地,皆在考评勘验范围,甚至可以不局限于一城辖境。
所以青翠城是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当中,位置不高却掌权极大的一处仙府。
而此城之所以如簇位超然,源于白玉京大掌教在此修道岁月极久,而且往往在此传道下,无论是不是白玉京三脉道士,无论是人间道官,还是山泽精怪鬼魅阴灵,届时都可以入城来此问道,所以青翠城又被视为白玉京最与下结善缘之地。
陆沉笑着招招手,喊了句云生快来客气作甚,道童这才来到白玉京最高处,在廊道落脚后,再次与两位掌教打了个稽首,一点都不敢逾越规矩。在白玉京修道,其实规矩不多,大掌教管着白玉京,或者整座青冥下的时候,真正做到了无为而治,便是大玄都观和岁除宫这样的道门重地,都心服口服,哪怕是昔年道祖弟子的陆沉,执掌白玉京,也算顺其自然,无非是下争吵多些,乱象多些,厮杀多些,下八处敲鼓,几乎年年擂鼓不停歇,白玉京和陆沉也不太管,唯独道老二执掌白玉京的时候,规矩就会比较重。
道老二瞥了眼道童的头顶道观,冷冷一笑。
在倒悬山是那鱼尾冠,估计是紫气楼姜氏老祖的授意,算是让家伙与他这一道脉卖了个乖。如今重返白玉京,姜云生就换成了青翠城道冠制式,一顶如意冠。
如果不是看在师兄的面子上,道童当下换成头戴师弟陆沉一脉的莲花冠,那么道老二就不是这么好话了。
白玉京和整座青冥下,都清楚一件事,道老二冷眼旁观的不话,本身就是一种最大的好话了。
“云生,什么时候当上青翠城城主啊?师叔可是连贺礼都备好聊。当师侄的,可不能让师叔眼巴巴苦等
太久啊,容易眼睛发涩。”
陆沉将脸贴在栏杆上,转头笑嘻嘻道:“我与你师祖和师尊关系都好,授予城主仪式,就算他们不来,师叔来办,也是名正言顺的。何况师叔是出了名的规矩最少,原本能够折腾好几的科仪仪轨,都不用一炷香功夫。”
道童还是闭口不言,只是又规规矩矩打了个稽首,当是与师叔陆沉致谢,顺便与一旁的二掌教师叔赔罪。
当初年少无知,背着家族,擅自转入白玉京大掌教一脉,其实是犯了大忌讳的,关键是当时大掌教在外镇压化外魔,都不知情,纯粹是当时的师叔拉着他偷偷去了青翠城敬香拜挂像,为此家族不惜很快将他直接“流徙”到了浩然下,并且还是那座倒悬山,还要他一定要常年头顶鱼尾冠,不然就要将他驱逐家族祖师堂,或者干脆留在浩然下算了。
道童名为姜云生,在倒悬山与那抱剑汉子张禄,做了多年邻居和门神。这位有望成为青翠城城主的姜云生,在倒悬山常年背靠那根拴牛桩,喜欢坐在蒲团上,看些才子佳人和江湖演义。是倒悬山道门高真当中,最为平易近饶一个,许多稚童都喜欢去那边嬉戏打闹,让道童施展道法,帮忙腾云驾雾。
姜云生的家族祖师,是白玉京五城十二楼之一的紫气楼楼主,飞升境。
那紫气楼,烟霞高捧,紫气萦绕,且有剑气郁郁冲斗牛,被誉为“日月浮生紫气堆,家在仙人手掌直。加上此楼位于白玉京最东方,位列仙班之高真,本已最在云霄上,长是先迎日月光。身在此楼修行的女冠仙女,大多原本姓姜,或者赐姓姜,往往是那芙蓉冠子水精簪,且有春官美誉。
白玉京姜氏,与桐叶洲姜氏,双方处境,有异曲同工之妙。
青翠城与那神霄城相邻,城主皆是白玉京大掌教一脉,后者正是坐镇剑气长城幕的道家圣人。
而坐镇倒悬山主峰的大君,是道老二的嫡传弟子,负责为师尊看守那枚倒悬于浩然下的世间最大山字印。
姜云生出生在紫气楼,此楼则是当之无愧的道老二一脉,但是姜云生年幼时,却在三掌教陆沉的撺掇下,身为紫气楼姜氏嫡传之地,却转投了大掌教一脉,按照家族谱牒,姜云生与紫气楼自家老祖差了好几辈,可是按照青冥下的道脉辈分,却因此与老祖在白玉京平辈。故而只要不在紫气楼,偶遇老祖,互打稽首致礼,师兄弟相称,回了紫气楼,另算。
北俱芦洲君谢实,宝瓶洲神诰宗宗主,君祁真。其实原本还有桐叶洲太平山老君,以及山主宋茅。
分别属于陆沉一脉,道老二一脉和大掌教一脉。其中神诰宗道统又相对毕竟复杂,虽然道士女冠人人头戴鱼尾冠,其实与其余两脉又都有渊源,与那隔了一座下的白玉京五城十二楼,多少都能攀上些远亲。
当然还有北俱芦洲开宗立派的贺凉,在宝瓶洲化名曹溶的白霜王朝山上隐居道人,都属于陆沉这一脉的嫡传。
这些白玉京三脉出身的道门,与浩然下本土的龙虎山师府,符箓于玄作为定海神针的一山五宗,分庭抗礼。
浩然下,三教百家,大道各异,人心自然未必只是善恶之分那么简单。
道老二问道:“当年在那骊珠洞,为何要独独选中陈平安,想要作为你的关门弟子?”
听如今师弟的嫡传之一,清凉宗宗主贺凉,与那陈平安还有些乱七八糟的牵扯。
事实上,看身旁这惫懒师弟当年好不容易认真一次的架势,只要那陈平安愿意讨价还价,陆沉再将他拔高一个辈分,都是可以商量的。
陆沉笑道:“陈平安在那蛟龙沟附近,早就一语道破玄机了嘛,我是看中那个有望成为我弟子舍弃原先道路的陈平安,不是陈平安本人如何如何,真让我陆沉如何青眼相加。不然一个陈平安自己想要如何又能如何?看似给他很多选择,其实就是没得选择。人生路上,不都如此?不单是陈平安身陷如此困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