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凝神在这山谷中一搜,立时明白过来,原来山谷中散落着几块粗布碎片,正是欧冶子所穿,碎片四周木屑铁片撒了一地,那些铁片虽是形状古怪,但打造极精,分明是出自大家手笔。
秦忘舒暗道:“原来刚才那位欧冶子不过是一具木偶罢了,此人果然厉害,造出这木偶对手抢了去,再中途启动偶中的火药,可不是尽诛对手。”
忽地又想了起来,以欧冶子之能,本可随时启爆木偶,却偏偏在二人同时触到木偶,尽力争夺之时,方才启动木偶机关。这是连自己也算计入内了。
秦忘舒心中苦笑,自己一片好心,只因误施一策,就被欧冶子视为大敌,自己此番来到狱法山,看来是要空手而归了。
自己此刻就算生了无数利口,只怕也分辩不明这其中的误会,想到这里,秦忘舒废然长叹。
既然此次机缘绝无,秦忘舒倒也干脆之极,揖手向狱法山中一拜,道:“秦忘舒千里求教,只因阴差阳错,竟使欧先生心生误会,既然此番机缘已尽,若他日相逢,再来请教。”
说到这里,秦忘舒转身便走,绝无留恋之意。
就在秦忘舒转身离开狱法之时,狱法山重重山岭之中,一座地府之内,正有二人相对而坐。二人面前的石桌上,放着一只白玉盏,地府中二人皆向这白玉盏中瞧去。
白玉盏中盛着半盏清水,清水明澄明镜,赫然现出秦忘舒的身影来。
二人中有一人身材高大,穿着件粗布衣衫,貌如老农,唯有额间一缕白发显得醒目。显然就是欧冶子的正身了。
欧冶子道:“瞧此人行径,韩兄怕是误会他了。”
欧冶子对面这人身子身材五短,其貌不扬,闻听此言连忙道:“欧,欧,欧先生……“只说了这五个字,就涨得面目通红。原来此人竟是天生口吃。
欧冶子不由在心中轻轻叹了口气,他这位朋友名叫韩积非,虽是满腹经纶,灵慧无双,却因天生口吃,难以在庙堂之上陈述已学,处处投人不着,这才落了个孤苦无依。
此次韩积非来投欧冶子,便是要借欧冶子地府容身,立誓发愤著书,好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惊世才华。
韩积非伸指在白玉盏中沾了点水,于石桌上写下四个字道:“以退为进。”
欧冶子道:“韩兄是想说,此人知道我心中对他生疑,干脆扬长而去,以示无辜。再等机缘谋夺我的冶炼之术?”
韩积非点了点头,再次沾水写道:“人性本恶,不可不防。”
欧冶子见到“人性本恶”四字,不由沉吟起来。
需知当世学说,有性恶性善之说,两派争论不休,让人莫衷一是,韩知非便是持性恶论者,此人常说:“夫安利者就之,危害者去之,此人之情也。”
这是说世人本性,那是有好处便来附着,若无好处,自然扬长而去,这叫做人之常情。
因而此人提倡严峻法,以警天下奸恶之徒。其所倡学派,谓之为法家。
欧冶子虽知韩知非口拙难辩,但就算是以指代笔,也辩他不过。但心中对秦忘舒毕竟存疑,仍道:“若说此人是三公子一派,为何却射杀了那名恶僧,此人我在三公子府上见过,向为三公子倚重。若先生说射杀恶僧,是为了骗取我的信任,三公子所付的代价,那也太大了。”
韩积非道:“欧公之学,价值连城,牺牲一人而谋夺之,实不足论。”
欧冶子笑道:“罢了,罢了,毕竟说你不过,韩先生既然怀疑此人,顺儿又说他恶人,那我就将此事先放到一边。今日若非韩兄妙策,也难逃过此劫,只是这座地府,却是住不得了。”
韩知非微微一笑,再次写道:“虚虚实实,兵法之要,示之以逃,实居于内。”
欧冶子哈哈大笑道:“先生果然妙计,经此一役,三公子定然以为我的逃之夭夭,最多派一二人来此探个虚实罢了,如今既有韩先生在此主持,又有何忧,在下一切唯先生马首是瞻。”
便在这时,顺儿走进地府,对欧冶子道:“师父,南山外来了一对男女,说来也奇,就在那山脚下搭起火炉,看样子是要炼器的了。”
欧冶子道:“这有何奇,自从我在此落脚,天下冶炼之士纷至踏来,我狱法山神兵就此响彻三域,这对男女,也是想沾着狱法山的虚名罢了。也不必理会。”
虽说如此,欧冶子还是略觉好奇,将石桌上的白玉盏轻轻一转,一对男女的面容就在盏中清水中显现出来。
三人齐齐去瞧,忽见那女子扯出一面白布上,伸手一扬,那白布便挂在树稍,白书上墨汁淋漓,写着一行大字:“天下冶器,干将第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