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上车,依旧是从后院的楼梯走了下来,从后院过道直接到了路边。坐到车上之后齐天翔似乎才稍稍放松了下来,仰靠在靠背上,闭上了眼睛,可心里却像翻江倒海一样,陷入了沉思。
中午过来的时候,林东生下车伊始就疑惑地看着齐天翔,对于从后门进店,很是不解,及至明白了齐天翔他们的良苦用心,也就释然地笑着说:“今天的视察,从现在就算开始了。”说着话没有过多的停留,闲适地进门拾阶上楼。
还多亏了这种百年老店前店后院的格局,使得这次简单又不简单的午饭顺利地开始,又平静地结束。这种传统的店铺,至今仍然保存在过去的格局。前后都有进出的通道和门,通常是前边门脸临街,后面居家临路,也就是一般比较僻静的行人小道。家属进出通常只走后院小门小路,一般是不从前门进出的,避讳是一个方面,主要还是考虑到与吃饭客人同进同出的不方便。
不管是开饭店的饭馆,还是药铺、绸缎庄、古玩字画店,传统的模式都是前店后院,而且讲究一点的大户商家,前店后院之间还有一个跨院,是掌柜、账房和伙计居住的地方,还是简单的工坊和操作间。与后院居住的内眷是隔开的,虽然有小门想通,可除了老板或掌柜等管事的人,以及应事跑腿的小伙计,其他人是不准进出的,包括主家的夫人小姐们,也是不允许随便到前店来的。看上去想通的前店后院,其实并不是所有人都能自由跨越的,隔开的不仅仅是传统,更有文化、风俗、规矩等等的东西。
讲究一点的人家,前店后院之外,主家可能还有其他的宅院,这样后院可能就派了其他的用途,仓库、储物间,或者掌柜和账房的居所,但作为大的商家可能会有这样的别院,饭店之类的小本生意,还是没有这样的本钱和实力的。唯一的理由,可能就是经营场所的局促,或扩大经营店面的需要,将老板及家眷无奈挤出后院,另寻宅院居住罢了。
荷叶包子铺就是这样一种情况,晚清时期,这家姓何的店铺祖上从海东老家拖家带口到河州投亲靠友,这也是当年很多商家的起源,不是灾年或生计无着,让祖祖辈辈依靠土地生存的农民离开土地,是一件痛苦的选择,毕竟皇天厚土,还是最让农民踏实的依靠,是可以靠勤劳和汗水获得温饱的基本途径。除非是出现了什么难以应对的天灾**,离开土地,离开家乡是不可想象的决绝。
何家的祖上是因为什么样的原因离开了海东老家,历史久远已难以追寻,而且追究起来也没有任何的意义,现实的存在似乎比追寻和探究更能说明问题。只要记住祖上是从海东老家拖家带口过来,最初的意愿是投亲靠友,而不是意气风发地出门创业,明白了这些也就够了。
背井离乡本就无奈,投亲靠友更是无奈中的无奈,尤其是拖家带口的投靠,对投靠之人和收容之家都是一件艰难的事情,无奈之中更多了一些苦涩,还有就是被逼无奈的接受。初期的情景之艰难和困惑,以及难以言说的窘迫,现在也难以探寻。大抵也是短暂的喜悦之后,就是难耐的生存现实,而结果是何家祖上开起了小饭铺,这也许能够探究投亲之后的发展轨迹。可以肯定的是何家投靠的亲戚,非官非贵,不然何家祖上不会另起炉灶,更不会开小饭铺谋生,车、船、店、牙这些职业,在过去是卑微至极且异常辛苦的行当,社会地位很低,名声也不好,不到万不得已是不会有人愿意从事这样的职业的。
而且从包子铺的位置就可以窥见一斑,地处西门之外的繁杂居民区路边,现在没有了城墙之后的西门是中心区域,但在很多年前却是被排除在城市之外的荒僻区域,是进入不了主流社会的末流人群生存的区域。事实上包子铺服务的对象,也就是收入拮据的出力人群。没有经济能力大快朵颐地吃肉,吃上几个肉包子也是解馋的一种重要方式。这也是过去很多贫民人家主要的饮食改善方法,或者饺子,或者包子,自己制作,或者买来吃,都可以使平淡的粗茶淡饭多一些惊喜和乐趣。
荷叶包子铺名称的由来,有说是老板娘的名字,有说是因为使用干荷叶代替笼布的原因,不管什么原因,荷叶包子因为独特的清香存在了下来,而且不但有荷叶的清香,更关键的是货真价实的包子赢得了口碑,真材实料的猪肉大葱,汁满香浓的馅料,皮薄馅大的包子给了何家祖上稳定的生活,先时的席棚小铺变成了临街的瓦房,变成了瓦房之后的小院,变成了前店后院的格局,变成了前店两层斗拱起脊,青砖红瓦雕梁画栋的巍峨店铺,成了安居乐业的殷实人家。包子成就了一个外来人家的温饱,一个家族的安居乐业。
传承了一代又一代,老何家一代一代依靠这些包子生存着,经历了晚清的覆灭,民国的军阀混战,以至于外辱的欺凌,包子铺经历了颠沛流离和世事变迁,包子还依然是原汁原味,没有任何的变化。建国以后公私合营,荷叶包子铺的老板和员工就都成了地方国营企业的职工,干的还是一样的工作,做的还是一样实实在在的生意。人员老的去,新人不断来。到了转制风潮来临的时候,一夜之间员工变成了股东,老何家的人又成了老板和掌柜的,似乎没有什么不同,也没有什么不一样。
只是荷叶包子铺变了模样,原来的前店二层古色古香的门脸依然如故,成了更加值钱的金字招牌,后院平房翻盖成了砖混结构的楼房,院中可以利用的面积都充分利用了起来,包子铺变成了大酒楼,前店的包子只是传统的门脸,而后院的实质才是包子铺的今夕。后院的楼房由楼梯上下,进出也由后门统一完成。
尽管只是简单的吃顿包子,安保却一点也不简单。在齐天翔的眼光示意下,房建设心领神会地走到一边进行细致地安排,既不能清场和封闭道路,还要使吃饭的过程自然流畅,而且还不能惊动任何人,就如同平时一样,还要保证绝对的安全。这些看似平常的现象背后,却是安保人员紧张的忙碌和疲惫的身影。通常的做法就是尽量回避与任何人接触,更不与任何人交流,简单的作法就是事先将所有包间定下,或者是包下整个楼层。正是中午高峰期,这样的做法显然不行,因此只能是更多的人祥装吃饭客人,在关键的位置进行值守,看似闲淡平常,其实肩负着重大的责任。
房建设选择的就是这样一种无奈的应急手段,内保人员和公安干警,不动声色地提前进入荷叶包子铺,在前店和后院周边设立警戒岗,订好了后院楼上的包间后,专人在楼道或包间附近值守。当齐天翔带着林东生和陈能亮到达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十分正常和平静,内里却有很多人捏了一把汗,也在提着心警惕着。
“真想到前面门口看看啊!哪巍峨的高大门楣,雕花的砖刻,还有古色古香的楹联,衬托着‘荷叶包子铺’的黑底鎏金大匾,看上去就气势非凡啊!”林东生落座之后,淡淡地对陈能亮笑着说:“你可能对这些感觉不太明显,对于我来说,这里的包子不但是记忆中美好的沉淀,更是美味和享受的具体表现了。”
林东生说着话,意犹未尽地继续说道:“那时候在工厂住单身,吃腻了单位食堂缺油少味的大锅菜,能够美美地吃上他家的一笼包子,哪感觉真就像是神仙一样。热气腾腾的包子上桌,看着那诱人的油亮亮透着馅料的样子,一个包子颤巍巍夹起来放到嘴里,滚烫的热汤汁和油腻的肉香,从嘴里到喉管,再到胃里,觉得浑身上下都被着香浓包裹了起来,何止是吃饭,简直就是一种美得难以言说的享受。至所以说是难得的享受,是因为美味虽好,可也不是时时能够吃到的,每笼尽管只要三毛钱,可对于我们这些一个月才几十块钱工资的小青工,也就是开工资敢奢侈地过来打打牙祭,平时是想都不敢想的,而且还就是单身的时候,敢于这样不计后果的享受。结婚之后就基本上戒了这一口了,工资不高,两家还有老人需要赡养,农村的亲戚朋友需要接济,这种饕餮的享受就只能是想像中的美好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