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政终于明白了齐天翔来的目的,点点头没有说话,简单归置了一下办公桌上的东西,就随着齐天翔走出了办公室。[燃^文^书库][]
慢慢地走在平原林荫密布的街道上,齐天翔有一种仿佛又回到了小城的感觉,顿觉心情放松许多,不禁感叹地对走在身边的李政说:“其实我觉得平原挺不错的,一个安静优雅的小县城,有不错的经济基础,更有着深厚的文化底蕴,这样的城市不是很好吗,为什么要刻意去改变呢?是老百姓的需求,还是政府的发展冲动?”
“说的是啊!一个清新宁静的小县城,不多的人口,不大的规模,宁静安详,生活方便自然,这不是很好吗?非要都搞得跟大城市一样豪华繁荣,车水马龙的,好像那才体现出城市的品味和档次,其实都是盲目的贪大求洋的心理在作祟,不敢说别有用心,起码是弱视的表现。”李政想想说:“其实城市的发展说到底还是从城市定位开始,过去封建社会以人口来规定城市规模,州、道、府、县都有着严格的等级划分,甚至城墙范围和大小都有着具体的规制,说到底还是考虑到人口对城市的供养能力和再生能力,是有一定科学依据的,而今好像谁家的楼高,谁家的楼多就体现了谁家的经济实力旺盛,发展势头良好,这都是虚火上升的表现。”说着话感叹地说:“其实我还是很喜欢一些小乡村、小县城的宁静和舒适的,关键是方便和便利,县城不大,规划的井然有序,临街的店铺朴素雅致,功能区分布明确,信步走在林荫道上,悠闲淡雅,坐在街边喝一碗茶水,与有年纪的老人们聊聊天,听一听地方乡音俚语,品一品不同的文化风韵和风俗,养心怡情,岂不美哉,强似在城市摩肩擦踵的人群里拥挤,也好过城市中冷漠的对视啊。”
“有点意思啊,看上去到有点看破红尘,飘然世外的意思啊!”齐天翔扭过脸饶有兴致地看着李政,似乎要从他脸上的表情里读出些什么来。
“你也别挖苦我,难得你的内心就没有一丝被城市的喧嚣压抑的苦闷,难道你不也喜欢和享受这不宽的道路两边高大的树木,以及遮天蔽日的绿荫,还有这淡淡的、惬意的散步和闲适的浏览?”李政不无揶揄地讽刺着齐天翔,“生活在大城市,心中却在希冀着小城的宁静和安详,这似乎是每一个人心中的矛盾所在,离不开都市的繁华和方便的生活方式,却又梦想着安宁的小城市,要不为什么豪华的高档小区都刻意要营造一种安静和祥和来。”说着话不无遗憾地摇着头,“有时候还真想逃离这一切喧闹,放松身心,来一次说走就走的旅行。”
“你也有这样的想法吗?”齐天翔不由停下了脚步,牢牢地盯着李政,“很多时候我在梦里醒来,也会有这样的冲动,尤其是累了或烦躁的时候,常常一个人不用自主地想,一个人出门看风景,这么想着一次又一次,有时候甚至是痴痴的着魔。”齐天翔说着慢慢又走了起来,边走边说着,“在一个春日和暖的午后,或者秋高气爽的傍晚,慵懒的站在某一个公交站牌前,漫无目的地乘上一辆去往任何地方都可以的公交车,舒服地坐在窗口,隔着明亮的玻璃窗,静静地浏览沿途的风景。可以看,也可以不看,可以任意的想,也可以什么都不想,只是定定地看或不看。走过繁华闹市时,可以静静地看车来车往,看高楼大厦独特的造型和华丽的装饰,看琳琅满目的招牌和林林总总的商店,看街头摩肩擦踵攒动的或匆忙或悠闲的行人,读他们脸上的欢欣或无奈,从他们的衣着举止判断身份学识,从他们的脚步猜测心情。走在陋巷蔽街时,可以定定地看街巷的残破,看房子的古老和建筑特点,看小店的简陋,看街头巷尾路人的日常生活,看生活的艰难和坚持,从人们脸上读岁月的艰辛,从这里读城市的过去,品今日的衰败和昔日的辉煌,看新花吐蕊观老树沧桑。车上的时光静静的流逝,能把握的只是司机,所以无法把握也就用不着期待,快与慢、疾与缓都与行程无关,当然也与窗外的风景无关,下车与否全看当时的心情,匆匆的只是过客,只是浏览风景的看客,风景的好坏都留不住车轮的转动,也就无所谓欣喜或感伤了。因为只是简单的看,因为没有情感的付出和投入,看到的想到的可以记忆,也可以完全忘记,甚至坐过的车、到过的站也可以忘却,原因只是一个过程的点滴而已。下一次的行程可以重复,也可以不重复,因为都没有什么关系,重复的只是过程,看到的风景和点缀风景的人或物都不尽相同,也就没有必要担心重复的单调,更不用抱怨行程的漫长和苦闷,因为可以去或不去,没有了压力也就没有了负担,只是慢慢的走,静静的看。”
“其实有时候需要的只是一种心境,给自己一个思考的空间和方式罢了。”李政附和着,慢慢地说:“有时候回家,又难得遇到女儿没有功课或补课的时候,就喜欢带着女儿出门疯玩。不做准备,甚至手机也不带,就这样放纵地玩。带着女儿划船,划上几下以后,基本上就是看着女儿随便地划。湖面静静的,微微晃动的小船里,以及不时吹过脸颊的细腻的和风中,心也趋于平和。阳光也不再热烈,也许是湖面的阔大使太阳也觉无力,只是照在湖面的反光流溢中依然眩目。或者,刻意离开大路,在没路的沟壑间攀爬,在草丛间找路,在女儿兴奋不已的笑声中恍惚又回到了从前,荒芜了的旧城每一堆瓦砾、每一孔破窑里都有快乐和惊奇,鸟窝、蝎子、瓦片,每一个意外的发现都能使几天后还在津津乐道。当然这些女儿是看不到了,陕洲老城已经变成风景区,成为人们休闲娱乐的场所,正在往规整过度,正在走向繁荣,荒芜的老城遗迹正慢慢消失。风景区里,除了多得数不清、叫不出、认不全的树木外,是蜿蜒的母亲河,是拦水坝,是人工湖,是已经渐渐多起来的房子和摊贩,唯一还有些野趣的是沟壑间那一眼望不到头的银杏树,只是这些有很高商业价值的树是属于私人财产,可以想见若干年后这里是不是也会围墙高耸,那到时候风景区还会有什么,也不知今后再到哪里去发思古幽情。女儿可不管这些,以往难得有这样的撒野,儿童的天性顿时暴露无遗,也在我的怂恿下尝试着更多的刺激和冒险,变换着不同的方式和花样,直到太阳西沉还毫无厌烦,只是在我不停的催促下才恋恋不舍的回程。当与女儿灰头土脸的走进家门,媳妇的惊呼和埋怨是肯定的,但内心的快乐也是肯定的。与其说是让女儿高兴,其实不如说是自己内心的放纵。”
“你女儿多大了?”齐天翔兴致不减地问着:“有女是福啊!”
“今年十岁了,明年就要读四年级了,正是不省心的年龄,一会一个主意,一会一个变化”,李政似乎不满地抱怨着,但眼中却是甜蜜和幸福的笑意,“前几天回去,女儿郑重其事的宣布:要练乒乓球了。乍听之下,我是亦喜亦忧。喜的是,女儿终究不必似我等迂腐文人,起五更、爬半夜、点灯熬油地做什么‘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天天瞪大着眼睛‘挖掘素材’,神经兮兮的苦思祢想‘寻找灵感’,意欲‘语不惊人誓不休’,成为中国的‘托尔斯泰、巴尔扎克’或‘曹雪芹第二’;也不必天天被苦大仇深的父母逼着,无奈地背着画夹或抱着琴匣,顶寒风、冒酷暑,把有限的童年快乐时光都抛洒在教室与画室或琴室之间的奔波上,按父母的意愿成长为中国的‘达芬奇、梵高、莫扎特、贝多芬’或‘小徐悲鸿、齐白石、盛中国、马思聪’;女儿要按照自己的意愿,效仿‘邱仲惠、邓亚萍’等不让须眉的巾帼女杰,扬国威、振国球,驰骋国际赛场为国争光,这志向让我怎一个‘喜’字了得。可喜之过后,也不由忧上心头。女儿所从事的毕竟是竞技体育运动,不是全民健身,训练艰苦、运动量大自不待言,而且是没有平局、动辄以输赢评判的运动,这里没有‘不错’、‘差不多’等模糊的标准,只有‘最好’、‘更好’,只有不断的超越,不断的被超越,竞争之残酷非常人难以承受。而且乒乓球是‘国球’,水平之高,习之者之众,为之奋斗者之广,其势犹如珠穆朗玛攀登,真正登顶的能有几人?但看着幼小女儿稚嫩的脸庞和庄重的神情,又不忍扫她的性,只有忙不迭的做准备。还别说,训练了一段时间还真有效果,参加了全省小学乒乓球赛,在牵肠挂肚的了几天后,终于在带队老师的率领下风尘扑扑地凯旋。初见之下,情绪有些低落,可待到接风洗尘后,问到成绩,回答为‘一上去没几下,沏里喀嚓、稀里哗啦就让人家给打回来了’,眉飞色舞的仿佛是在说别人的事。没心没肺的劲,心态还行。另一个效果,是看着电视上的乒乓球比赛,开始喋喋不休的分析、评价,什么上弧圈、下弧圈、直板近台高手位快攻,而且是在动画片和乒乓球同时存在的选择上,毫不犹豫的弃前而选后。再一个变化是,渐渐的多出了些‘蝴蝶’、‘银河’之类的名称和‘碳素板’、‘胶皮’等专业术语,让我此类小时候‘一张石台中间摆排砖头’、‘块把钱买个球拍’就练上的人,哪听说过‘五层、七层碳素球板’、‘快攻型、防守型、全攻全守型胶皮’?不过烦心的还不是这些表象,看着女儿每日训练后疲惫地熬眼应付作业,也着实心疼,又想着女儿的未来,真是一筹莫展。”
“别担心,随它去,上了中学以后心就慢慢淡了。”齐天翔颇有些过来人的口吻说:“我那个儿子,也和你女儿差不多,篮球、长跑都练过,可功课一忙就全放下了,孩子适当的锻炼一下还是可以的,不说为成绩,为成名成家,练一些这些竞技体育,心态会平和一些,更重要的是锻炼使孩子的身体好了,硬朗了,用我跟你嫂子说的话,就是把看病吃药的钱交了训练费了,呵呵。”
“你到挺想得开。”李政撇了齐天翔一眼,佩服地说:“不过跟孩子在一起,看看孩子一颦一笑的表情,听听孩子不着边际的萌语,疲惫和烦躁都没有了”,李政接着说着:“女儿翻看我和妻子结婚时的照片,问她:爸爸妈妈结婚的时候你在哪儿?女儿脱口而出:上托儿所了呗。你们一有事就让我去托儿所,烦人死了!还有女儿给我照相,退了两步,认真地比划了半天,感慨的说:爸爸,你太高了,照不全。放风筝,女儿看着天上高高的风筝,建议:爸爸,让风筝自己玩一会吧,咱们回家的时候再来叫它。与女儿通电话,那头突然说:爸爸,你先说着,我上个卫生间。这都是女儿在托儿所前后的语言。如今,书包沉了,天真率性少了。”
“是啊!是该学学孩子们,率性地哭,开心地笑,活的真实自然,是时候让身心放松一下了。”齐天翔赞许地说着:“经济发展这么多年,我们始终像是在快速地奔跑,赶超世界,赶超别人,似乎总是停不下来,几十年跑下来,渐渐地迷失了当初奔跑的本意了,跑是为了超越,可超越了以后呢?是不是应该补充一些营养,恢复一下体能,别说是全面奔跑,即使是身强体健的专业运动员,这么跑下来也不是个事,可就是停不住,或者被裹挟着难以停步,这就可以解释为狂热了。政府在跑、成功人士在跑、学生在跑、甚至普通人、老头老太太都在跑,究竟跑到何时,又跑往何处呢?政府想过吗?我们的芸芸众生想过吗?慢下来,或者停下来,想一想奔跑的目的,思考一下奔跑的意义,哪怕总结一下奔跑的得失,以及下来奔跑的目标,然后再奔跑起来,是不是可以更快捷,更轻松?”齐天翔看着李政不住地点头,又接着说:“农耕文明是有不足的地方,比如束缚了人的智慧了,阻滞了社会的发展了,但农耕文明自给自足生产生活条件下形成的闲适和悠闲,却是现代生活所不具备的。悠闲作为一种生活形态,无论是陶渊明‘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悠然自得,还是王维‘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的人间仙境,抑或是李白‘花间一壶酒,对饮成三人’的放浪形骸,表现的都是在生活重压下的挣扎,以及对心灵家园与悠闲状态的向往。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不管是以文求仕的,还是以文怡情、以文遣志的,都有意无意之中回避不了性、情、志、意、力、养的标准和目标,在传统儒家――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宏伟目标和要求之下,入世的心灵挣扎和为人的雅致高节,拷问着进取和修养的良知。在此基础上,悠闲的心境和状态心仪中就成为仕子文人生存状态的标准,也成为社会形态的兴衰与和美之间衡量优劣的参照,而由此也升华出悠闲的几种意境和观照。首先,悠闲是一种境界。无论是唯物史观的物质决定精神,还是唯心史观的精神主导,都不可否认生存必须的物质存在意义,也就是明确渔夫和仕子的临溪垂钓,目的相同而要求迥异,也就是陶翁的种菊不同于花农的种菊,怡情遣志和生存必须的区别是显而易见的。李白的饮酒和孔乙己先生的饮酒也有着本质的不同,前者是借酒抒情,而后者是身体的需要,所以李白可以酒后‘天子呼来不上朝’的狂放,而孔乙己只能去‘窃’与‘偷’之间挣扎狡辩。同样是知书达理的文人,生存状态的表现及现实凸显的却是不一样的表象,也就有了世事之间的表现,这就体现了一种境界,一种无外世事的境界,一种仕子文人生存的社会环境所推动的心理表现。其次,悠闲是一种从容。无论是李白的《将进酒》,苏轼的《赤壁怀古》,还是鲁迅先生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沈从文先生的《边城》,乃至朱志清先生的《荷塘月色》,钱钟书先生的《围城》,不论大家们心境如何,为文立意,其状态是一致的,都有着一丝从容,都无衣食之忧,而都有着经历中的平和享受悠闲。他们或薄有身家,或薪俸不菲,而相同时代的杜甫、郁达夫、老舍就没有这样的状态,当然也是风华后世,只是少了些许美文的幽静,多了些浮躁和不平。因此世静、物静,少了些许世俗的干扰,也就多了一份从容。另外,悠闲是一种必须。读《子夜》与读《白杨礼赞》,虽然都可以近距离接触矛盾先生的风采,《茶馆》和《龙须沟》都出自老舍笔下,读来的感触是不同的,社会形态观照于大师们的心身丝毫不亚于普通大众,尽管表现形式不同,但相同的是心情的急切使悠闲成为社会冷暖的镜子。因此社会形态的变化,以至于表象,反映于人文中的形式,产业工人以往下班后的聚会、打牌、聊闲天,文艺作品对精神、道德的追求,体现着社会心理的幸福观,也使得悠闲与生存意义有了一致的高度。最后,悠闲是一种升华。无论是《论语》,还是《史记》,无论是《红楼梦》,还是《金瓶梅》,都产生于人文的诉求和意念表现,而满足社会的需求,尽管社会需求变化直接作用于表现,但供给却需要一种环境,也是提炼现象的时间和心境,悠闲也就表现出来超越现实的影响力,也就有了净化和丰富的作用及手钱,这就是艺术和文化发展进步的本源。悠闲之于现实,只是一种状态,一种表现,但悠闲群体的多寡、状态、表现,却是社会形态的一面镜子,也是社会幸福的基本验证,尽管有时并不容易,但却是一种真实。”
“你的境界太高了,这简直就是一篇论文的意蕴了。”李政钦佩地望着齐天翔,由衷地赞扬着。知道齐天翔学问很好,思维很敏捷,有学院才子之名,但想来不过是专业领域的建树,没想到在人文领域也这么文思泉涌,出口成章,而且思虑的这么深、这么透,不由内心就有了些亲近,“说到悠闲的意蕴,也必须说到等待的意义,现代社会不管是社会风尚,还是舆论导向,都在强调竞争的意义和重要性,似乎人生就是一场竞赛,就是一场搏击,战胜了别人就战胜了自己,就是永远的王者,有这么简单吗?这种思潮说简单的是无知,说严重的是不顾客观规律,是忽悠。春天种下的种子,不经过春雨的滋润,夏日的灼烤,能有秋日的硕果累累吗?因此,成长必须等待,必须积蓄足够的力量,就像你说的奔跑,要持续也要有体力和营养的支撑,这些都没有,读几本励志的书,看看成功人士的传纪,就能去竞争、取胜,成为王者,这成功是不是也太简单了。”李政迎着齐天翔怪异的目光,坦诚地说:“这是我自己经历的故事,也是我突然之间悟到的。”
“奥,说来听听。”齐天翔饶有兴致地鼓励着李政,他知道这小子喜欢琢磨,也有一定的积累和思考。
“刚毕业那年,我被分到报社的通联部,说好听的是通联,实际就是收发一下群众来信、来稿,然后归类送给相关的编辑或新闻部门,那时候的群众热情是现在没法比的,报纸的阅读率很高,而且读报热情很高,报纸上的每一个错别字或标点符号,时间、地名、人名应用的谬误,很快就会有读者来信反馈回来,每天的工作量相当大,而且是辛苦不见功的工作,看到同时分来的同学们干记者、做编辑那份神气,心里别提多别扭了,每日里无精打采的,而且牢骚满腹。直到有一次自己独自去回访一个读者时,才恍然明白了等待的意义。”李政仿佛沉浸在回忆之中,脸上泛着些微幸福的微笑,“去的时候一切都顺利,但回来时出了点小状况,也许是太过着急,办完事的下午我执意踏上了离开的长途车,来到这个山区的小县城,尽管知道这样离清河还有很远,尽管知道这样的决定没有任何的意义,因为明天能坐的车还是很多,到这里和在那里住一夜没有什么区别,但急切和执拗,还有就是回访对象的热情让我觉得有压力,还是让我义无返顾的选择了前行,选择了前行中的等待。年轻的心中总有一种反叛的冲动,似乎凭借努力就一定能创造奇迹,而奇迹就在不远处等待着有准备的人。当时想着万一到了县城,突然就有了一辆到清河的车,不是就可以提前回去了吗?奇迹并没有发生,黄河仍然是横亘在县城和清河间的一道屏障,而跨越屏障的仍然是明天的汽车,而且是唯一的汽车。为了明天旅程的顺利和方便,我特意选择了长途汽车站内的旅馆。这是一个很有地域特色的旅馆,前面是一座三层小楼,是售票、候车的地方,也就是所谓长途车站的门面,后面就是一个很大的场院,是停车、发车的地方,这应该是任何一个长途车站都相似的格局。包围场院的不是围墙或低矮的平房,而是规规矩矩围起的一孔孔窑洞。平地起窑洞可说是陕北高原的一种特色了,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可这里也这么做,却是我没有想到的。陕北的窑洞我有印象,也觉得亲切,因为大学时自己去过陕北。陕北厚重的黄土高原经过多年的雨水冲刷,形成了独特的地形地貌,沟壑和峁梁遍布在高原各处,而依山而居的窑洞就成为依山而生的陕北人智慧的生存方式,沟沟梁梁的所在就有了或大或小、或深或浅的窑洞,就有炊烟和生命的印记。久而久之,冬暖夏凉的窑洞不但成了陕北人遮风避雨的所在,也成了生活的最爱。一排排整齐划一的窑洞不但有了些许的意味,也成了陕北独有的象征。渐渐地人们离开了沟壑,离开了山梁,但却离不开窑洞,离不开那浓浓的烟熏火燎的感觉。于是,智慧的陕北人把窑洞搬到了平原,搬到了平地。一座座、一排排土堆围就的窑洞诞生在平原,诞生在城市。我曾经好奇地问过当地的人们,在平地箍好窑洞的轮廓,然后拉来黄土掩埋,盖好的窑洞依然没有出气换气的通道,比之平地里盖房子,费工费时不说,还不经济,这些到底是为什么?问题很多,问的也很具体,但面对我这个稚气未脱的娃娃,大多的都是含笑不语,即使回答的也都是‘习俗’、‘习惯’,很少有‘守望传统’这样的答案,而这些也是多年后现实思考告诉我。我们失去的已经很多很多,科技和进步也使我们遗弃了很多很多,工业革命使得很多的传统变得简单,也使得坚持和守望变得艰难,变得可贵,而很多是我们难以言说的,起码是简单的语言所难以解说的,只有很多年之后,我们也许才能发现,进步使我们失去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