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从谭平山的建议,栾实拨通了省纪委白丰收书记的电话,将平原的事情做了汇报,这似乎是应该做的事情,就像刘唐子上午一到办公室就给自己打电话一样,他也完全应该向省纪委及时汇报才是。[燃^文^书库][]这一段时间的心情太糟,加上事情的突然,弄的自己魂不守舍的,栾实深深地自责起来。
栾实放下电话,觉得舒服了很多,也觉得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刚才的急躁和无以排遣的纷乱似乎得到了些许释放,而更大更多的疑惑却始终挥之不去。齐天翔嫖娼,或者qiáng_jiān 未遂,他不愿相信,而是根本就不信。
对齐天翔尽管他接触的不多,平时也只是工作上有些交往,但却对他印象很好,尤其是齐天翔身上那种文雅、谦逊的气度,以及低调、内敛的处事方法,甚至他说话不高的声调和不时吐露的诙谐,以及耐心倾听的专注神情,都使他身上有着不一样的清高和孤傲,使人有希望亲近的冲动。这样的人会做出这种鲁莽的事,而且在一个陌生的地方,一个不适宜的时间,的确是不可思议,又不合时宜。
由此也更加重了他无力无助的心态,以及心中的难以排解的苦闷,第一时间的冲动就想过打个电话给齐天翔问问情况,但很快就放弃了这个想法,一则他是当事人,很多事情不好说,也难以启齿。另外,齐天翔如今敏感的身份,贸然打电话也有曲意逢迎的意图,左右为难之际想到了谭平山,可电话却怎么也打不进去,一时间还真有种困兽的意思。
尽管转业已经几年,而且工作也几经变换,可栾实还是不适应地方的环境,怀念部队的生活和工作。他以前在省军区军事法庭做庭长,由于是专业干部,转业时部队要求地方对口安置,省军区政治部专门派人协调和联系,最终顶着阻力进了清河市中级人民法院,而且坐上了副院长的实职位置,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猜忌和妒忌,还有就是愤怒和仇视。他也知道自己的出现影响了某些人升迁的路径,甚至打乱了领导们原有的安排和单位的权利平衡格局,尤其是在院长即将退休,两位副院长中一位副院长挂职基层、另一位副院长身体不好的情况下,来自jūn_duì 并可能有军界背景的他,就成为下一任院长位置最有利的竞争者。因此说什么的都有,他也感觉到处境的尴尬和人际关系的微妙,也想过低调和韬光养晦的策略,度过这一个敏感的时期,但自jūn_duì 养成的雷厉风行、敢于担当的工作作风,以及相对单纯的处事原则,使他根本就没有时间和条件藏锋,尤其是分工分管经济和民事审判之后,很快就在中院获得了一个“黑脸包公”的绰号,这倒不是因为他黢黑的脸庞和不苟言笑的神情,而是他不讲情面、不听招呼、不看条子的“三不”原则,以及力主推出的多部门集中审案的方法,使得审案变得简单和透明,很快就得到了众多法官和干警的拥护,也得罪了很多方方面面的权贵。尤其是在受理一个外商投资企业与市内一家企业合资纠纷的案件,他坚持重事实、重证据的原则,顶住来自各方面的阻力,维护了市属企业及广大职工的权益,使得当时市里的主要领导很是不满,甚至在公开场合指责市中院不顾全大局,不维护市委的尊严,使得他在中院的处境更加被动,一度到了工作无法开展的地步。后来还是谭平山力派众议,将他从中院调到了市政法委,先是做二室主任,接着又任命为政法委副书记,并在市委换届时,全力推荐他任市纪委书记,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的阻力,最后平衡的结果是市纪委主持工作的常务副书记,也就意味着离市委常委仍有一步的距离,等于仍然戴着笼头在工作。
对于职位栾实似乎并不十分看重,尽管也渴望能走上一步,起码能够放开手脚做些工作,但似乎并不如他所愿,纪委的工作局面又回到了中院时的状态,而且更加的复杂和纠结。
“纪委工作是市委整体工作的一部分,是全市经济工作大局稳定的首要力量,要服从和服务于全市经济工作大局,要从讲政治的高度自觉服务于大局,要有大局意识、全局观念,谋划部门工作。”市委刘正书记和分管书记梁辉都不止一次地告诫忠告过他,尽管市委班子经过了换届,但更重要的工作是经济发展和相关数据,而不是反腐倡廉,制造轰动效应。他也曾将自己的苦恼毫无保留地说给谭平山,得到的也只是无奈的叹息。
“我们很多的领导,特别是主要领导的意识中,反**就是抓贪官,而不是防范和监督,认为惩治**不是为了净化肌体,保证经济工作更加有序的进行,而是对政绩的抹黑,是不光彩的事情。就像打黑除恶和整顿社会治安,就被认为是对繁荣的地方经济的一种制约,是对投资环境的一种压制或束缚,似乎无序的市场环境,散漫的社会秩序,更加有利于经济的发展。这不是政治上的幼稚,就是助纣为虐的有意为之。”
尽管谭平山的话能够使他焦虑的心情得到一定的缓解,可过多的接触也会带来分管领导的不满,由此也更怀念在政法委工作的舒畅。他始终认为,在政法委工作的那段时间是转业到地方以后最舒心,最顺畅的时候,而近来,这种焦虑更是压迫着他的神经,原因是他部队的战友,一位好朋友自杀了。
在清河这样的中等城市,一位在职的副处级干部的自杀,当然不是一件小事,各种议论一时纷起,说什么的都有,但凡如今干部出事的几种可能都被提起,好几天不得消停,也只有盖棺论定的追悼会使议论烟消云散。
也只有栾实能清楚地知道他自杀的原因,因为他最后收到过朋友的遗书,而最痛的就是这原因居然连桌面也上不了,更别提什么神圣和崇高了。
无聊,这就是他自杀的原因,可这原因能被认可吗?一个四十多岁的市税务局副局长,一个年富力强的中年干部,因无聊而自杀,怎么说都有些无聊的意思。
可他确实是因为无聊而自杀,说得准确一些,是因为没有了目标而抑郁,因抑郁而自杀。这原因听来也让人不好理解,在如今下岗的下岗,低收入的低收入,物价飞涨、生计焦虑的时候,收入颇丰、职位稳定的他,会无聊的自杀,会没有目标。
但的的确确他没有了目标,这在他们多年的交往,以及交谈中清楚的表露着,而且也明白无误地说出了他的苦闷,与日常的焦虑不同,他的表现更多体现的是迷茫和困惑。
交谈中栾实也曾多次劝他麻木一些,中庸一些,但连自己都难以说服的言语其实并没有什么效果,这些都是明白的,也清楚地记得他的苦闷,以及表情。刚转业时拼命三郎似的基层税务干部,作风正派、措施得力,特别是身先士卒、率先垂范,很快就带出了一支素质优良的队伍。做到了大市副局长位置以后的他,前几年还是依旧的意气风发、酬躇满志,但近几年却消沉了很多,人事关系的复杂,利益关系的纠葛,难以随波逐流的无奈,以及难以排解的苦闷和愤懑,加剧了他的郁闷和苦恼。原本想他也就是这样了,时间长了,心自然钝了,尽管他也表露出死的意思,但还是想他不过说说而已,万没想到他还是选择了这样的结局。
他没有过多的爱好,也没有过多的奢望和**,就是喜欢读书写文章,可渐渐也不写了。用他的话说:我不主管宣传,再写新闻稿件容易引起误解,写小说不敢写身边熟悉的人和事,还容易让人感觉不务正业,而且还真看不上那几个稿费。女人他是不沾的,道德和传统的底线他守得很牢,这也是他们能长期交往的原因之一,也是栾实佩服他的原因。钱他也是不缺的,他和妻子都在税务部门工作,又都是干部,收入应付支出太容易,也没必要受贿捞那几个钱。尽管也读书,但没有了目的,书也看的有气无力。
没有了目标,没有了动力,没有了激情,有的只是抑郁,存在的意义不如盼丰收的农民,不如讨薪无着的打工者,不如在生存线上挣扎的贫困人群,他的结局除了自杀,还能有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