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景焕其实已经对重获健康不抱任何希望了。所以不论姜不仁怎样兴奋,他都一直很淡定,只是胸口的憋闷让他无法淡定下去,忍不住捂着口咳嗽起来。
齐景焕的咳嗽很剧烈,吓的添福添寿飞也似的冲了进来,两人一个拿药一个端水,立刻服侍齐景焕用药。
一颗莲子大小的黑色药丸已经送到齐景焕的唇边,却被突然伸过来的一只手抢走了。添福添寿立刻扭着怒视抢药之人,大叫道:“快把药还给我们!”
抢药之人是杜老大夫,他沉声喝道:“既然请了老夫诊脉,便不可在老夫面前服用老夫不曾察验的药物。阿仁,为王爷止咳!”
姜不仁应了一声,已然站到了齐景焕的身边,只见他出指如风,连点齐景焕手太阴肺经的中府,云门,天府,侠白,尺泽,孔最,列缺,经渠,太渊,鱼际,少商数处腧穴,果然只是数息时间,齐景焕便不在咳嗽了,原本因为剧烈咳嗽而涨红的脸色也恢复了平时的白净。
“啊……”添福添寿两个看的眼睛都直了,然后不约而同扑通一声跪倒在姜不仁面前,连连磕头求道:“求姜公子传授我们这神奇的止咳之术。”要知道平时就算是及时用药,他们家王爷也得过上一两刻钟才能止住咳嗽,有时咳的狠了还会咳出血来,真真让人心疼死了。可从来没有象现在这么轻松过。
姜不仁皱眉看了添福添寿一眼,摇摇头一板一眼的说道:“没个六七年的勤学苦练,你们学不会的,等你们学会黄花菜都凉了。”
添福添寿对视一回,两人重又拼命磕头,一个劲儿的叫道:“求姜公子教导。”
齐景焕摇头轻叹道:“添福添寿你们起来吧,不可强求姜大夫。”
姜不仁看向齐景焕,很认真的说道:“王爷,你家房子挺多的,给一间我住,我住下来给你治病。什么时候治好我什么时候离开。”
齐景焕大感意外,这姜不仁行事怪怪的让他摸不着头绪,似他这么破败的身体,大夫们不是应该见了就躲么,他怎么还会上赶着要住进王府给自己治病?齐景焕不由自主的蹙起了他那对秀气的双眉。
杜老大夫虽然与姜不仁相处不过两天时间,可是他这些年来收到的师兄的信件,有六成以上讲的都是这个关门小弟子姜不仁,所以杜老大夫对他真是熟的不能再熟了。因此他知道姜不仁是个比他师兄还疯魔的医痴,但凡是他没见过的疑难杂症,这小子若是不将之研究透了找出救治之道,他再是连觉都睡不着的。
“王爷,阿仁这孩子虽然年纪小,却有极高的天赋,他的医学造诣绝不低于老朽,由他为王爷治病,王爷一定能痊愈。”杜老大夫相信师兄教出来的高足,竟在齐景焕面前打了包票。
齐景焕当时就愣住了,他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怎么可能?他已经病了十多年,自会吃饭起便在吃药,这样破败不堪的身子还有可能好起来?
跪在姜不仁面前的添福添寿听罢杜老大夫的话,象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一般腾的蹿了起来,两人如疾风一般冲了出去,想来是去给乐亲王太妃报喜的。毕竟这十多年以来,从来没有那位大夫敢打包票保证治好他们家王爷的病。
“杜老先生,这……这可能么?”齐景焕惊疑不定的问道。
杜老大夫微笑看向师侄,只见姜不仁毫不犹豫的点头说道:“当然可能,不过时间要长一些,你这病很复杂,得慢慢来,不能着急的。嗯,大约有个五年时间就差不多了。”
“五年?姜大夫,你说用五年时间就能治好我的病?我还能活五年?”齐景焕越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要知道太医院对他的会诊结果是他能活过二十岁便是奇迹,而现在他已经十七岁了。
姜不仁皱眉不悦的说道:“你混说什么,有我在,你怎么可能活不过五年!”
“神医……”一声激动至极的惊呼响起,既而,一个身影如疾风一般扑到姜不仁的面前。姜不仁还没看清来人是谁,双手就被人紧紧的抓住了。
“神医,你真的能治好焕儿的病,让他活下去?”来人冲着姜不仁大叫,这不是别人,正是齐景焕的亲娘,乐亲王太妃宋氏。
姜不仁用力抽自己的手,可是乐亲王太妃抓的实在在紧,他根本就抽不出去,只得点头应道:“你家王爷的病虽然很复杂,但是我有七成把握治好他,就是要多花些时间,他身体被破坏的太狠了,得慢慢来。”
“没问题没问题,花多少时间都行,小神医,你……你没有骗我吧……”心思全在儿子身上的乐亲王太妃激动的连“本宫”的自称都忘记了。
姜不仁立刻瞪起眼睛叫道:“我怎么会骗你,我从来不骗人的!能治就是能治,不能治就是不能治,有什么好骗人的!”
乐亲王太妃赶紧赔礼道:“是是,是我说错了,小神医你不要生气,来人,速速将雪宜轩打扫出来给小神医居住。”雪宜轩是乐亲王府最好的客房,专门招待最尊贵的客人而设的。乐亲王太妃显然是将姜不仁视为王府最尊贵的客人了,否则再不会动用雪宜轩。
姜不仁却不领情,指着齐景焕说道:“不用麻烦了,只在他的院子里给我找间屋子就行,方便我早晚上看诊。还有,得设个药房。”
“好好,有有,一切都有!”乐亲王太妃一听说儿子有救,对姜不仁自是予取予求,那怕是姜不仁要天上的星星,宁亲王太妃也会想办法摘来给他。
杜老大夫见小师侄把什么话都说了,不免暗暗叹了一口气,他可是身负照看小师侄重任的,只得主动提道:“太妃,不可可否也在王爷的院中为老朽安排一间屋子,老朽也好与阿仁一起照看王爷的身体。”
“好好,杜老先生,我……”乐亲王妃喜泣而泣,竟然当着众人哭了起来。她苦熬了这么多年,今天才真的看到的希望。
三个男人看着哭泣的王妃,都有些手足无措,齐景焕无奈的说道:“娘,儿子的病有希望治好了,您该高兴才是啊!”
乐亲王太妃赶紧拭了泪,含泪笑着点头道:“对对,娘应该高兴。双鹤,快带人去王爷的院子为两位神医收拾屋子。”一个身着粉红中衣绯色比甲,头上簪了一只金钗的俏丽丫鬟喜气盈盈的屈膝应了,几乎是飞奔的跑了出去,给杜老大夫和姜不仁收拾屋子去了。
乐亲王的病有救的消息很快传出偏殿,传到皇甫敬德等人的耳中,传遍了整个王府。绝大多数人都为齐景焕高兴,可也有些人听到这个消息,面上虽然不显,可心中却恨的直咬牙,恨不能将那多事的杜老大夫和姜不仁撕成碎片。
皇甫敬德是知道杜老大夫底细的,他其实就是鬼医华不治唯一的师弟杜不医,之所以化名为杜浩陵,不过是为了不被盛名所累,可以在世间随心所欲的行医罢了。那姜不仁既然是杜不医的师侄,便是鬼医华不治的亲传弟子,请动了他,等于请动了鬼医华不治。而华不治是天下间唯一一个能从阎王殿抢人的神医。别说是齐景焕如今还能走能动,他那怕是躺在床上只剩半口气,只要鬼医出手,黑白无常也收不出齐景焕的性命。
皇甫永宁并不知道杜老大夫的真实身份,可是她知道她杜伯伯是世上医术最好的人,所以在听说齐景焕的病有可能治好之后,皇甫永宁便骄傲的对公孙兄弟说道:“你们看,我就说杜伯伯的医术是最厉害的!”
公孙元青见皇甫永宁眼睛亮闪闪的骄傲小模样,心跳突然加快了节奏,不知怎么的,他竟不敢看那双闪闪发亮的眼睛了。一种莫名的情愫涌上心头,让公孙元青立时变了脸色。他慌乱的移开眼神,一颗少男之心彻底乱了。
公孙元紫却没他哥哥那么敏锐细致,只没心没肺的笑道:“当然了,靖边你说的还能有假!”
公孙胜在一旁瞧着两个儿子,不由叹了一口气,他希望有动心的那个完全没有察觉,而他不希望动心的那个却象是感觉到了什么!做人老子,真是不容易啊!看来得尽快给元青相看媳妇,管他愿不愿意,先娶进门洞了房再说。
皇甫敬德也在关注公孙兄弟,事实上他一直将注意力放在这兄弟二人的身上,元紫是很好,他爽朗率真,可是……皇甫敬德还是觉得元青更适合做自己的女婿。皇甫敬德不能想象两个同样没心没肺少根筋的人在一起,会把小日子过的何等的七零八落。而元青就不一样了,他细心周到,与永宁恰好是最完美的互补。只有将女儿托付给元青这样的人,皇甫敬德才能真正放心。
还在正殿之中陪坐在末座的宋锦辉听到表弟的病能治好,面上虽然笑的灿烂,可眼神却飘忽不定,他只顾着想自己的心思,也就没有注意到皇甫公孙两家人有些异样的反应。
平复了心情之后,乐亲王太妃与齐景焕杜老大夫和姜不仁一起走了出来。此时乐亲王太妃待姜不仁可就大不一样了,她直把姜不仁当成最最尊贵的客人,便是皇甫敬德父子们也得退一射之地。
皇甫敬德与公孙胜体谅乐亲王太妃的心情,自然不会与他计较,反而随着乐亲王太妃一起重点关注姜不仁。这一关注可不打紧,倒让公孙胜看出些什么。
“皇甫兄,你有没有注意到,这姜不仁的眼睛与靖边挺象的,而且他还姓姜。他会不会是……”公孙胜借着与皇甫敬德出去更衣的机会悄悄与他耳语起来。
皇甫敬德的夫人安阳县主正是姜姓之女,她生下的一双儿女眼睛都特别象她。这姜不仁会不会与姜氏有什么关系?皇甫敬德也想到了这一层,不免沉思起来。在初见姜不仁之时,皇甫敬德心中就有种特别的感觉,明明是头一次见面,他却觉得眼前这个孩子是那么的熟悉,可要说熟悉,皇甫敬德又对这孩子完全没有了解,所以当时皇甫敬德也没有细想,只将这种感觉压下了。
如今公孙胜一提,皇甫敬德便又想了起来,他仔细想了一会儿,摇摇头说道:“不会的,他除了眼睛之外与永宁一点儿都不象。你是见过小时候的永安永宁的,这两个孩子生的一模一样,除了他们的娘亲再没人能分出他们,就算是我这个做爹的也是一样。”
公孙胜立刻想起大儿子告诉自己的事情,他猛的抓住皇甫敬德的手,激动的说道:“皇甫兄,那孩子可能就是永安。他……他脸上戴了面具。”
“什么?你说什么?”皇甫敬德完全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反手一把攥住公孙脸失声惊叫。
“皇甫兄,冷静,你先冷静一下,你听我慢慢说……”公孙胜将大儿子对自己说过的话细细学了一遍,皇甫敬德越听越激动,公孙胜话音刚落,他便纵身冲了出去。公孙胜摇头笑笑,也赶紧追了出去。
“杜兄,借一步说话。”于甫敬德冲进银安殿,抓着杜老先生便将拽,一边拽一边急急的大叫。
杜老大夫被他吓了一大跳,本能的问道:“元帅莫急,可是谁得了什么急症?”
“没有没有,杜兄,我有要紧事情问你。”皇甫敬德满脸是汗,显然急的不行。皇甫永宁赶紧跑过去叫道:“爹你怎么了?”
“靖边,爹没事,你就在里等着,杜兄,借一步说话,我有极要紧的事情问你。”皇甫敬德向跑过来的皇甫永宁做了个止步的手势,急急大叫。
乐亲王太妃和齐景焕见皇甫敬德的着急之色溢于言表,便也赶紧说道:“皇甫元帅杜老先生请去偏殿说话。”
皇甫敬德匆匆道了谢,便将不明就里的杜老大夫拽到偏殿去了。而偏殿之中的下人也都识趣的各自退下,偌大偏殿中只有皇甫敬德和杜老大夫两个人。
“杜兄,你快告诉我那姜不仁的身世,他爹娘是谁,今年多大了,几时的生辰。”皇甫敬德如同连珠炮一般的问道,神情极为紧张。
杜老大夫皱眉道:“阿仁的身世?这孩子是的爹娘是谁没人知道,他是我师兄十几年前捡回山的孩子……”
“十几年前……杜兄,到底是十几年前啊!”皇甫敬德抓着杜老大夫的肩膀拼命的摇晃,摇的杜老大夫头晕眼花,他不得不出手反拍皇甫敬德的肩膀,皇甫敬德手臂一麻,杜老大夫才算是“逃出生天”。
“敬德,你别急,让我仔细想一想。十几年前?嗯,大约十二三年前吧,我是十二年前收到信的,当时师兄已经收养了阿仁,那时阿仁大约三四岁,阿仁现在应该在十六岁上下……啊,敬德,阿仁莫不是你……”杜老大夫边想边说,他突然间想到了什么,立时瞪大眼睛看向皇甫敬德,这时间和当年皇甫敬德一双儿女失踪的时间刚好能吻合,难道阿仁那孩子就是皇甫敬德失踪的儿子皇甫永安?
“杜兄,我也正有此怀疑,你难道没有发现阿仁的眼睛和永宁很象,你那一双儿女的眼睛特别象他们的娘亲。”皇甫敬德见杜老大夫总算明白自己的意思了,便细细解说起来。
杜老大夫回想了一会儿,点头说道:“果然很象。敬德,你别着急,咱们先谁都不惊动,这事儿我来查。对了,永安身上可有什么胎记么?”
皇甫敬德苦恼的摇头说道:“没有,这两个孩子生下来就玉雪光滑,身上什么胎记都没有。”当初他只觉得一双儿女生的好,却没想到两个孩子失踪后,他竟是连点儿线索都没有。当初找回女儿,他凭的只是女儿颈上戴着的一枚玉佩……对了,玉佩!
“杜兄,你快帮我查一查,阿仁身上是否有玉佩。”皇甫敬德眼睛一亮,兴奋的叫了起来。
杜老大夫是见过皇甫永宁身上那块玉佩的,他点点头问道:“和永宁的一样?”
皇甫敬德点头道:“样子是一样的,不过永安那块刻着‘安’字。”
杜老大夫点点头道:“知道啦,敬德,不管怎么样总是有了希望,你耐心等等,我这就去问阿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