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知道.他还沒说上话.惜离便已经夺了她手中的梅瓶.又从洗杯的皿里拿出一只晶莹透亮的白玉杯放在桌上.一边倒酒.一边淡淡地问道:“既然是一个人独酌.为何还要备着两个酒杯.”
“……虽然明知道是自己一个人.却还是偶尔会奢望.或许有一天.那个人会來一趟广寒亭.见到我喝酒.便会陪着我一道喝.”说到此.瑶华禁不住抬头看向惜离.苦笑道:“我这么想.是不是很傻.”
“不傻.”惜离倒完酒后.依旧低垂着眼帘.不曾多看近在咫尺的瑶华一眼.正当瑶华黯然神伤时.她却伸出手來豪爽地让自己手中的玉杯与瑶华手中的轻轻一碰.便将杯中水酒一饮而尽.
“你似乎是有心事.”瑶华微微张着嘴.对于今日惜离的表现甚是惊讶.好半晌.他才半是猜测.半是笃定地问道.
惜离闻言.并沒有急着答他的话.而是用另外一个问題去回答他所问.“我看.是你有心事.不然.为何一个人到这里來喝闷酒.”说罢.惜离还特意将指节弯着.在这冰凉的玉桌之上敲击了几下.
果不其然.惜离这么一说.瑶华果真就不说话了.不仅不说话.就连那凝视的目光都被这天生性子温吞的男人给收了回來.借着月光.惜离似乎瞧见了瑶华眉间愁苦的色调.“……我.我只是到这里來祭奠一个人.本來.也不该在这里祭奠才是.可是……我不敢去那里.便只能來这儿了.”
“……你说的那个人.可是你娘亲.”沉默间.瑶华又是几杯水酒下肚.惜离见状.对于心中的那个猜测.更是笃定.“……她不是……”
“沒错.她是死在了飞仙台.可是你说.我能去那儿祭拜她么.”惜离话还沒说完.瑶华捏在手中的杯子忽然被他重重放在了玉桌上.杯中水酒也洒出好些來.“别说她到死都沒有一个名分.今日的盛景你难道沒有瞧见么.天庭竟然是挑了今天做飞仙之日.对我來说……实在是太讽刺……”
说着.瑶华又是几杯黄汤下肚.在他低下头间.惜离似乎瞧见瑶华的眼眶已然湿润.
“……我母亲忍辱负重.一心一意只为了那个人.最后却落了个剥仙根.断情思的下场……她就这么活活痛死在了飞仙台上.你知道这是为什么么.”
“……你喝得太多了.这酒.是会越喝越痛.越喝越涩的.还是不要喝了.”惜离被瑶华问得有些心痛.却又不知道该如何为他排解心中忧愁.便只好说些不痛不痒的话.让他少做些伤身的事情.更少说点伤心的话.
哪里知道.已经有些微醺的瑶华就好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惜离刚伸手想要去拿他手中的杯子.却被他侧身麻利躲开了.惜离转头.瞧见的是一张怒气腾腾的脸.“你为什么不让我说.我要说.就因为她是一颗瑶草.她只是一颗瑶草.她配不上上神.更不要说已经贵为太子的我的父皇哈哈哈哈.父皇……我多么希望……母亲当初爱上的人不是这个人.若是那样.即便日后我都不复存在.那也无妨.只要她幸福.只要她不至于死得那么凄惨……只要.只要她不是魂飞魄散.”
“……瑶华……”惜离站在瑶华身后.看着那颀长的背影强撑着站立在那儿.却在剧烈的颤抖.她知道.他在哭.沒有多想.惜离伸出手來便紧紧抱住了她.这样温暖的感觉似曾相识.可是而今惜离的心里思绪万千.已经让她來不及去多想.这样的熟悉之感.到底是因何而起.“不要再揭自己的疮疤了……难道你忘记了么.就是在这间小亭里.你有对我说过你的故事.作为交换.我也说了你想知道的事情.那些事.我知道.我都知道的……”
“不.你不知道……”瑶华闻言.扬起头來看着头顶月光.或许是因为在广寒宫的关系.他总觉得.这里的月光远比在这神州大地的任何一处看到得都要明亮.而且.它永远都是满月.总不会让人失望.更不会给人残缺的遗憾.“你知道.为什么我会要说我自己的故事么.那是因为.我想换一个你的故事.”
“……”惜离闻言一震.还沒反应过來.瑶华便早已经转过身來.双手紧紧扶住了她的双肩.让她无处可逃.“你又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对你的故事那么好奇么.”
“……为什么.”惜离摇了摇头.只觉得自己浑身上下一阵冰凉.一种不祥之感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即便如此.她还是忍不住问了出來.或许冥冥之中.她已然知道答案.
只是.她不想去承认.瑶华亦是不想.若不是因为这月光太撩人.这美酒太醉人.今日的种种.又或者根本不会生.
然而.这一切都是如果.眼看着瑶华一字一句.字正腔圆地说了那句话.惜离虽然始料未及.却有几分意料之中.
“我梦见过你.不仅梦见过你.还梦见了鸠与鸽子.也许在很久很久以前.我们认识.”
惜离听罢.有些绝望地闭上了眼睛.她似乎瞧见了一片黑暗之中.属于自己的命运轮回在停滞了数百年之后.又悄然转动起來.
只是惜离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勇气跳进这洪流之中寻求自己;又或者.从一开始它就从來沒有从这情感的漩涡之中出去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