惜离说着,便缓缓起了身。转头间,便见一红装少女正站在她的床头,笑嘻嘻地瞧着她。
此人,正是溧阳。
“仙子你别说笑了,待会儿睡沉了反而不好。说不定又要去见那梦中郎君,涨转反侧了。”溧阳见到惜离起了身,这才伸手去抓惜离的衣袖。
到了这个时候,惜离才发现,有段日子不见溧阳。她的双手,竟然丰满了许多。仔细看去,身形也不是那么透明孱弱了:“你这是……”惜离睁大了眼睛,将自己的不解写在了眼里。
“仙子可是讶异于溧阳渐渐可以化成肉身?溧阳也很讶异。虽说这内廷皇宫,多是冤魂聚集之地,痴怨缠身的地方,却没想到,竟然是到了这种地步。溧阳当初现身,不过是想要侍奉在仙子左右,顺便好好修炼一番。不曾想,吸收的怨气,竟然能助我化成肉身。实在是奇妙。”溧阳说得眉飞色舞,转眼间,神采飞扬的小脸之上,又尽是暗淡颜色:“只是不知道,这地方到底是要冤死了多少人,才会有这种三阴聚顶之态。”
所谓三阴聚顶,便是百鬼夜行的极阴之地。这种地方,即使是到了酷暑之日,都会极其阴寒;若是到了严冬的阴时,就更不必说了。说不定,夜晚来临之时,群魔乱舞,无主孤魂在这儿夜夜笙歌,也非怪事。
难怪那个年少皇帝总是露出一副惶惶之态,甚至力排众议,如此亲信一个不知任何出处来历的道士。
惜离思及此,又将双脚放到地上,看样子是想下榻。可是刚站起来,胸口的疼痛之感,又让她不得不坐了回去。
“仙子小心些啊!那天罚之剑,又不是立马就能祛除的。即便能除,它留下来的疼痛,也需要一番时日来解。”
溧阳将惜离扶上了床,好看的眉头之上,均是忧愁之色。惜离转头看着这样的溧阳,忽然心里便有了一番捉弄的心思:“你何不说得直白一些,便说这天罚之剑所留之痛,深入骨髓,切之发肤。即便皮肉伤复原,魂灵上还是会留下一个裂痕。”
“仙子不要说了!”
溧阳眉头一皱,被惜离逗得有些生气了。
惜离见状,又伸出手来轻轻拉着溧阳的手指按了按:“这都是实话来的,有什么不能听的。”说着,惜离又去拨弄了一下溧阳的额前碎发,“我从来不会妄自菲薄,你自然是放一百个心。”
本来低着头闹脾气的溧阳听到惜离竟然这么宽慰自己,忍不住有些哭笑不得:“仙子,您没听说过么?实话,最为伤人。”
溧阳一字一句,无心一说却让惜离的身上磨出了道道伤痕。不知怎的,林子航那抹飘忽不定的身影,再一次从她眼前飘过。让她心中,泛起淡淡哀伤。
“仙子,又在想梦中郎君了?”溧阳牵着惜离的手,见她又自顾自地发呆起来。心思玲珑的她,立马就想到了缘由。
“算是吧。这三天三夜,入梦休憩,虽然不曾入迷离之境,倒是叫我看那些前尘往事看了个干净。”惜离一阵苦笑,只觉得其中错综复杂,不知该从何说起:“那个林子航,大概就是当初狐母让我下山寻找的劫数,却不知道,这人和那书生,是有何关系?又或者,那书生只不过是我修道生涯之中需要度的一个人?”
惜离越想,就只觉得脑子越是混乱。片刻之间,眼前似乎又尽是充斥着那人与自己的画面。惜离哀叹了一声,心中翻腾,久久不能平息。
溧阳不知惜离千年前落下的债,只知道现下这痴书生因为一幅画,将本性善良的洛惜离死死束缚在这乱世。这一茬儿不提还好,一提,她便将所有的怒气洒到了袁不羁的头上。
“那书生我不知道,可是我看,这书生的转世,根本就是个业障!若不是为了他,仙子怎么会落到如斯田地。”
“……说不定,是我欠了人家前世,别人今生来讨债呢?”
惜离刚想笑,灵魂深处天罚剑落下的伤口,却扯得生疼。
溧阳满脸郁闷地瞧着她,本来是不想帮她。见惜离挣扎着要盘腿坐正,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了手。
心肠虽软,可是这嘴巴却依旧利如快刀。
“仙子难道就不知道赖账?这种人的债,欠下便也就欠下了,不还也罢!”
“你真是……”惜离哭笑不得地瞧着她,正要说些什么教诲的话,突然却噤了声。溧阳觉得奇怪,循着惜离的眼神望过去,那里却空无一物。
“仙子?”溧阳沉不住气,转过头刚想一问究竟,却被惜离一手制止了。溧阳发现,仙子的双眼,自始至终都没有离开那个方向。
“溧阳,这些日子以来,可是你在为我护法?”
“自然是。天上飞的,地上爬的,水里游的,没有我的准许,通通进不来。”溧阳一甩宫装长袖,显得得意洋洋。
“可是,咱们这儿可是有一个不速之客啊。”
说时迟,那时快,惜离话音刚落,便从袖中放出一截白纱,向着她盯着的空地,急行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