产房里,最劳苦功高的那个人已经是精疲力竭,耳中听得新生婴儿响亮的哭声,彻底没了心事,沉沉睡了过去。“过于劳累罢了,没事。”产婆这么说,大夫过来扶了脉,也说无碍。
悠然指挥丫头媳妇们把产房清理干净,陆芸守在阿迟mǔ_zǐ 身边舍不得离开。刚刚生产过的阿迟,苍白面孔添了几分圣洁的意味,愈加耐看。而她身边那个小小的襁褓,令陆芸移不开眼睛。
“长的可真像阿迟啊。”陆芸着迷的看着婴儿的小脸,“这鼻子,这嘴巴,还有这小下巴,都像阿迟!”
悠然也凑过来看,却和陆芸有着不同意见,“长的像阿劢呢,亲家您瞅瞅,从脸形到五官,无一不像。这股子精神劲儿,更是神似。”
一向相互谦让、客气周到的两亲家,终于在小二的相貌上,在小二究竟像爹还是像娘的争论上,产生了极大的分岐。
陆芸温柔而又坚持,“您再仔细看看,真的是像娘。”声音很低,唯恐把熟睡的女儿给吵醒了。悠然声音也很低,“我看了好几看,还是觉着小二长的像爹。”
婴儿本是酣睡着的,小眉头忽然皱了皱,小嘴撇了撇。这下子祖母也好,外祖母也好,全都不争了,聚精会神盯着婴儿看,怎么了这是?渴了,饿了,还是不高兴了?
婴儿张开小嘴打了个呵欠,又睡着了。
把陆芸喜的心痒难耐,“您看见没,这呵欠打的多可爱!”悠然连连点头,“看见了看见了,跟他爹小时候一模一样呢,心疼死人了!”
被悠然频频提及的“他爹”,这会儿正被“他祖父”指挥着,沐浴更衣去了。“宝宝很聪明的,什么都懂。你如今汗湿夹背,形容不整,这么着和他见面,透着不重视。儿子,沐浴更衣之后再来。”
张劢头回当爹,没经验,张并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虽是着急想要看小二,还是乖乖的跑去洗澡、换衣服。外公很热心的跟了去,亲自替他挑拣着衣衫,“劢劢,如今天气有些热了,穿的凉爽一些,宝宝爱看。”
乌黑飘逸的长发用一支青玉簪子松松簪住,亮蓝色交领倭缎长衫,搭配稳重的玄色顾绣腰带,腰带上垂一块晶莹润透的羊脂玉佩。“真是玉树临风,俊美无俦!”把外孙子打扮好了,外公前前后后看过,满意的点头,“劢劢,去吧。”
张劢笑道:“外公,小二若是不喜欢这身打扮,孙儿只管跟您不依。”外公捋起胡须,自负的微笑,“小二跟外公心有灵犀,一准儿喜欢。”张劢客气拱手,“您老人家费心了。”
本来是该转身要走的,张劢却犹豫了下,站着不动。外公奇道:“劢劢还有事?”你不是急着要去见小二么,怎么还不快奔过去。
张劢低头看了看,不太确定,“外公,您说小二喜欢我先迈左脚,还是先迈右脚?”外公生生把汹涌而来的狂笑给憋了回去,认真道:“左为贵,自是先迈左脚。”
张劢考虑再三,方认出哪只是左脚,清清嗓子,整理冠带,迈着沉稳的步子,昂首而去。外公实在憋的不行了,待他走后,特意命人先把门关上,然后捶胸狂笑。
若是旁人,这般失态狂笑许是没什么,外公一向温文尔雅,讲究仪态,那就显着非比寻常了。外面的侍女们纷纷低下头,你偷偷瞅我一眼,我偷偷瞅你一眼,很是诧异。
是因着小世子出生么,可小世子出生有一会子了呀,怎会忍到现在?侍女们还没想明白,外公已是笑够了,自己开了门,萧萧肃肃,扬长而去。
外公当然是要过去看孩子的。自打小二出生,见着他的人只有祖母、外祖母,这会儿再加上一个傻的不会走路的亲爹。师公、外公连同张并这嫡亲祖父,都还没见着小二长啥样。
外公仪态优雅的走来之时,师公正叉着腰吹胡子瞪眼睛,“阿悠,到底给不给师父看?阿并站着,不许走。”敢情是张并一看情形不对想溜,被眼尖的师公给逮住了,只好听话的停下。
吃瘪了?外公微微笑着,站在一旁看热闹。他和师公这二十几年来的恩恩怨怨可复杂了,单为抢孩子,就有一箩筐的故事可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