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郴对这件事一直心存内疚,直到朝中局势越来越平静,徐次辅处境大大好转,才略好了些;对父亲内疚过后,又是对徐素心内疚,这孩子小,还不到十四,徐家实亏欠她。
陆芸想法和徐郴差不太多,阿迟只有慢慢劝他俩,“既然选择从政,必然要面对朝中争斗,谁也不能幸免。不拘是祖父,还是别人,都是一样。”
“实力和对手相差太远,只好暂敛锋茫,示人以弱;示弱法子有很多,祖父偏偏选了对女孩儿伤害大一种。”他自己不愿卑躬屈膝罢了,乐意牺牲孙女们。
“至于素心,腊月里素心曾归宁过一次,单看脸色,比徐家时红润不少,眉宇间添了开朗之色。爹,娘,我头回见素心时候,她羞怯很,一眼看上去就是个小受气包。”
徐郴和陆芸都心里都沉甸甸,这算是个什么事,徐家姑娘惨到要给人做妾了,日子反倒过比从前舒心!可想而知素心从小徐家过是什么日子了,这可怜孩子。
阿迟轻轻笑了笑,“爹,娘,素心如今不是惨时候,如果有一天严首辅被祖父彻底斗倒了,再也不得翻身,她才是没有活路。”
不拘是谁,被送到了严家,除非严首辅能一直圣眷不衰,一直把持朝政,否则就是死路一条。徐次辅打算送出去,根本就是名幅其实“牺牲”。
徐郴虽一直是闲职,到底是进士出身,为人又聪敏善思,略一寻思也即明了,顿时脸色惨白。父亲一开始是要把阿迟许过去,是要阿迟去送死?阿迟,我可怜阿迟。
今天是阿迟把话挑明了,徐郴不得不往这方面想——他并不是想不明白,他是一直不愿意想明白,一直逃避。父亲,他从小敬爱父亲,原来是这般冷酷无情。
夜深人静时,徐郴低声交待陆芸,“娘子,若到了正阳门大街,你一刻也莫离开阿迟。”陆芸红着眼圈点头,“我这也是心惊肉跳,唯恐阿迟被人算计。”素心嫁了之后,原本有意求娶徐素敏人家都打了退堂鼓,殷夫人、二太太、徐素敏,心里不知怎么嫉羡阿迟呢。
她们能公公徐次辅眼皮子底下,把素心作践成那幅模样,还有什么事情做不出来?这样人,这样恶劣品性,让人不得不防,不得不严防。
转眼间到了腊月初八,各家各户开始忙碌着过年。京城冬天尤其寒冷,腊月里滴水成冰,陆芸张罗着给丈夫、儿女添大毛衣服——京城,比南京冷多。
平北侯府一向爱凑热闹,陆芸正挑拣着皮子,悠然差人送来两箱子上好紫貂、白狐、青狐、红狐、蓝狐,“我家夫人说,粗陋了些,莫嫌弃。”平北侯府差来管事婆子满脸陪笑说道。
陆芸笑着道了谢,厚赏来人,心里暖融融。仲凯母亲真是客气很,体贴很,我家阿迟往后若是到南京单过自然好,便是留京城,有这样婆婆,魏国公府人再多、再难缠,也是不惧。
过后,陆芸叫了阿迟来挑拣,“看看,喜欢哪一件。”阿迟仔细瞅了瞅,没多大会儿就挑好了,“我要那件蓝狐,就是整张那个;还有红狐,火红火红那个。”
陆芸故意问道:“为什么单要这两件啊。”阿迟很淡定,“这两件,是他亲手猎。”陆芸似笑非笑看过来,阿迟无知无觉看了回去,橦橦回回来都会带上他信,您和爹爹不是知道么,我又没有私相授受。
陆芸夸张叹了口气,“女大不中留,女大不中留,赶到明年冬天,或后年春天,早早给你们办了婚事吧。”女孩儿就是这点不好,养大了,早晚是人家。
阿迟很孝顺说道:“别呀,您和爹爹会舍不得我,会想念我,还是莫要太早。”陆芸嗔怪横了她一眼,这是女孩儿家该有样子么,说到婆家都不带脸红。
母女二人说着家常,冬日里天短,不知不觉天色已经暗了下来。陆芸忽想起,“橦橦十七了吧?还没说下人家?”阿迟不经意说道:“没呢,求亲人家虽多,总没有伯父能看上眼,没有外公能看上眼。”想娶张橦橦,先要过了张并这一关,然后,还要过了孟赉这一关。
陆芸笑着摇头。孟家老太爷若是按着挑女婿眼光来挑外孙女婿,这可难了。平北侯当年迎娶孟家五姑娘时,已是名闻天下征戎大元帅,青年得志,功成封侯,这样人才一百多年来拢共也没几位啊。
离着元旦越来越近,街道上十分繁荣,车水马龙,家家置办年货、送年礼,喜气洋洋。陆芸悉心备办了年节礼,送往至亲好友处,正阳门大街是不必提了,极丰厚,从吃到穿到用,各色齐备,样样不缺。
腊月二十二,一队英姿飒然少女护卫着一辆三驾马车从容而来,身后跟着两辆平顶马车,看样子装是年货。张橦笑吟吟下来,被迎到内宅,“伯母安好,我啊,奉命来送年礼。”
张橦一脸灿烂笑容,调皮冲阿迟眨眨眼睛,阿迟微笑,橦橦是有什么开心事么,乐成这样。陆芸笑道:“伯母还有不少家务事要忙活,橦橦,咱们不是外人,伯母便不跟你虚客套了,你和阿迟自说话,可好?”
张橦笑盈盈站起来,正要开口,昌化轻盈走了进来禀报,“夫人,大小姐,张大小姐,姑爷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