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车子往前行,车厢微微摇晃。
陆无计为人谨慎,驾车也很稳当,暗夜之中,他小心的驾驶着马车避开了地面的坑洼,使得马车减轻了许多摇晃,平稳且快速的前行。
姚守宁没有出声,望着手上的纸出神。
陆家父子的安排十分谨慎,她压根就挑不出哪里有不妥当的地方——更何况少女的心思并没有放在这些事情上,她的心还放在温家,如今生死未知的温庆哲身上。
世子说了半天,没有得到少女的回应,他好奇的俯身侧头去看姚守宁。
只见少女双手捏着纸张,丰润小巧的双chún微张,一双明媚的大眼睛直愣愣的望着纸张的方向。
昏黄的灯光下,她脸颊似是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光,世子离她很近,可以看到她脸颊皮肤上细细的绒毛,那皮肤细腻白皙,如成熟之后果香四溢的水蜜桃。
‘咕咚。’
世子下意识的吞了口唾沫,声音很大,他反应过来之后,脸‘刷’的一下就红了。
“守宁,守宁你在想什么呢?”似是为了掩饰心虚,世子提高了些音量。
话音刚一落,陆执立即就后悔了。
今晚的神都太安静了。
他音量稍提高一些,不止是车厢外的陆无计听得一清二楚,恐怕住在附近的人都听到动静了。
众人轻悄悄的出行,他的行为极有可能引来妖邪的关注。
世子心中正有些懊悔,车子外突然传来轻轻的两声‘叩叩’敲击声,显然是陆无计在无声的提醒他小声一些。
陆执压了下头发,还没说话,就见姚守宁转过了头来。
她并没有像陆无计一样提醒他小声说话,而是直愣愣的盯着他看,直看得世子毛骨悚然,不自觉的小声道:
“守宁我错了,我……”
“世子你说,温大人能活下来吗?”她没有理睬陆执的话,而是突然问了一个问题。
“我不是故意大声说话的,我就是……咦?温大人?”
陆执开始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说话的缘故才转头盯着自己看,末了才反应过来她问的是温庆哲。
“他,他应该能活下来吧……”陆执有些怔愣的道:
“长涯过去,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便必能将人带回来的,徐先生虽不说能活死人、生白骨,但医治伤蛊还是很拿手的……”
“如果他活下来了,你说历史会改变吗?”姚守宁再问。
她的神情有些复杂,陆执开始还不知她怎么会在这个节骨眼上突然提到温庆哲,但听她这样一说,顿时便意识到问题出自哪里了。
姚守宁的预知顺序是:有人家里治办丧事(但不确定是哪一家)——之后探墓,开棺之后发现妖邪——接着妖王之影出现——最后乘坐马车离开,遇上温景随,从他口中听到了温庆哲的死讯。
从这一系列的预知,姚守宁与陆执才有了今夜平安去、平安回的信心。
但如果中间的某一环一旦被打碎,便有可能影响后面的预知,温庆哲不死,姚守宁后面乘坐马车遇到温景随的事自然会出现变数。
“我……”
世子撑起身想起来,但刚一动,便又僵住,最后只得颓丧的坐了下来。
温太太母女上门求救,他怜悯温庆哲敢于说真话而得罪神启帝,又见姚守宁面带哀求,当时不假思索,便让段长涯前去救人,此时反应过来,才意识到自己太冲动。
如果拿温庆哲与姚守宁的性命相较,姚守宁于公于私都更重要。
从这一点,世子意识到自己无论行事还是想法都太过于简单,他心中暗暗恼悔,觉得不该救温庆哲,以至于闹出这么大一个变故来。
但这样的话当着姚守宁的面他说不出来。
少女的眼神纯净无暇,他不想在姚守宁的面前说出这样的话,仿佛会脏了她的心灵一般。
可是此时他垂头丧气,再怎么控制得当,眼中仍能看出懊悔之sè,姚守宁又哪里不知道他心中的想法呢。
再加上她实力增涨,陆执心中的烦闷早被她窥见。
她伸手去拉世子的手,安抚似的摇了摇:
“世子别多想啦。”
她的话中没有指责,没有鄙夷,只有单纯的哄抚。
陆执心中一动,没头没脑的问:
“你会不会觉得我很过分?”
“没有。”她实在聪明,安慰人也很知道方式方法,听到陆执问话,先是肯定的摇头,接着才温声解释:
“这样想只是人之常情,我们不是圣人,又怎么可能行事桩桩件件都完美无缺?”
“更何况,君子论行不论心,你心里怎么想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虽然有些后悔,但你并没有说让段大哥停止行动,放弃救温大人呢。”
越多与姚守宁相处,世子就越能发现她更多优点。
她性格活泼外向,可有时又聪明细心,安慰人的这些话说中了陆执的内心,让他盯着姚守宁,久久说不出话来。
两人久久不语,陆执的眼神逐渐发生变化,气氛也变得缠绵,姚守宁轻咳了一声,转开头:
“好了,不说这些了。”
世子也有些不好意思,应了一声:
“稍后我们到了目的地,让我爹放出消息,尽快再多安排人手赶来。”
“好。”
之后两人不再说话,不知过了多久,陆无计才在外头轻声的道:
“到了。”
这一路通行无阻,众人预想中的危机并没有到来。
车门打开,陆执先跳下车,姚守宁刚一出来,一股刺鼻的味道便扑面而来。
这种气味并不是单纯的臭,还夹杂着一种久未住人的霉菌的味道,带着cháo湿的感觉。
姚守宁的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很快看清了环境:这是一条bī仄的巷道,马车横亘在中间,巷道的幽深处,是一座已经废弃的宅院。
此地已经位于神都城西的边沿,背后靠着青山,夜sè下,那废弃的院落好似与巍峨的青山之影连成了一片。
陆无计小声的交待:
“里面已经‘清理’过了,入口陆执知道,直接进去,便可以下墓。”
他所说的‘清理’,自然不是真的打理,应该是指将军府的人提前探过,没有危险。
陆执点了点头,陆无计就道:
“速去速回,我就守在这边,如果有意外,立即召你外祖父他们过来。”说完,他又看向姚守宁,多解释了一句:
“守宁放心,以你外祖父的脚程,收到消息,最多半刻钟不到就能来。”
他说这话既是在安抚姚守宁,也是在提醒儿子,遇到事情无论要顶住这半刻钟的时间。
两个少年男女同时点点头,陆无计也不再多说废话,摆了摆手:
“快去吧。”
两人转身往里走,行至大门前的时候,姚守宁注意到那大门虽说破败坍塌,却又巧妙的留出仅余一人弯腰通过的破洞来。
这个破洞恐怕不是巧合,应该是陆无计的人有意的安排。
世子先猫腰从那洞中钻过,接着伸出一只手:
“守宁过来。”
前方有世子探路,后方有陆无计镇守,姚守宁不慌不忙,搭了手过去,也跟着钻过门,进入内院。
院里几乎已经坍塌,一股久无人住的味道扑面而来,但世子如老马识途,直钻入房中。
屋里漆黑一片,破旧的家具四处堆叠,世子在黑暗之中行走却似是并不受影响,拉着姚守宁绕开障碍物,直往内室走。
这房屋格局简单,外面是起居室,内里连通卧房,而进入墓地的入口就在卧房的最里面。
姚守宁的眼睛适应了黑暗,进入卧室之后便转头看了看。
也许是受到了上次入齐王墓的影响,她一入卧室,便想先找床。
但这房屋之中竟并没有见到床榻,不知道是屋主人离开时已经搬走,还是后来被其他流民带走。
屋里陈设简单,值钱的东西早就不见了,仅剩一根断了腿的凳子,还有一个已经十分破旧的衣柜,显得屋子空荡荡的。
世子迳直走到柜子前,小心的伸手将柜门拉开。
那衣柜后看上去是一方土壁,但世子转头冲姚守宁笑了笑,接着猛然一推——
‘吱嘎’。
看似厚实的土墙壁竟然被一推就动,还发出开门时的声响来。
接着后方出现一个大洞,一股带着沉闷腥土气的味道从中吹出,世子招了招手:
“守宁过来。”
“入口竟然在这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