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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九十一章 旧日事(2 / 2)

“放出来!放出来!”


陈太微的语tiáoyīn森,每喝一声,被符印封在半空中的神启帝便开始抖。


恶人自有恶人磨。


镇魔司不中用,就连涂妃、妖王亦不是陈太微的对手。


他眼睁睁的看着陈太微魔化,在他大喝声中,黑气滚动,只见宫殿四壁被黑雾吞噬,黑气之中有人影钻出。


一道道人影或站、或跌坐于地,原本通身邪气凛然的陈太微模样开始出现变化了。


‘他’身上的邪煞气开始内敛,满头肆意生长的长发回缩,一半以冠束于头顶,一半散于腰侧。


此时的陈太微身穿一身青sè道袍,内里露出白sè的衣裳边角。


一条黄sè的系带束于他细瘦的劲腰之上,‘他’此时的模样既俊美不羁,且又透出一种邪性至极的感觉。


‘他’原本的长相秀美如女子,偏生一双长眉飞扬入鬓,眼睛似刀,带着凌厉至极的感觉,使他看上去并不显yīn柔,反倒冷漠异常,并不好惹。


这是七百年前的孟松云,不知为何,此时的陈太微似是陷入了魔怔,将当年的情景重现了。


‘他’手里握了一把长剑,剑身凹槽内吸饱了鲜血,血液顺着剑身往下流。


“师父呢?”


孟松云疾奔上山,冲着山门内听闻他归来的众师兄弟们大喝。


那些原本跪、跌于地的人影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众人仿佛瞬间离开大庆神都城的皇宫,出现于一座山门道观之中。


似是听到孟松云的喝问,道观内脚步声响起,奔涌出一群道士。


此时这些道士披麻戴孝,各个眼睛通红。


为首一人年约四旬,长了一张方正的国字脸,皮肤呈古铜sè。


他一见孟松云,先是一喜,随即看到他手上提的长剑,接着又是一惊,眼中便露出畏惧之sè。


青云观在明阳子手中的时候,并不显名,只是一座平平无奇的道观罢了。


观内的道士大多只是附近被bī得走投无路的贫苦村民,聚众保命。


直到明阳子收了孟松云为徒,孟松云展露出非凡的天赋,再加上他追随朱世祯,杀灭妖邪,名扬天下,近几年才逐渐香火鼎盛,隐隐有天下第一观的架势了。


观内的道士资质普通,许多人仅只是修习了一些拳脚功夫,见到此时杀气腾腾的孟松云,那为首几人下意识的靠住了一处。


其中有不少人与孟松云相识多年,有些与他一道长大,深知这位道门天才性情的可怕之处。


他自yòu失去父母,年少时曾遭人嫌弃,性格并不太好相处。


明阳子收养他后,给予他爱护,才终于将此人身上的兽性收服。


此时他持剑归来,想必是得知了噩耗,不知会做出什么样极端的事情。


大家神情惴惴,几人面对他的诘问,相互看了一眼,一时不知如何开口。


“说啊!”


孟松云将长剑紧握,剑身上血珠顺着凹槽滚动,沿着剑尖‘滴滴答答’落入青石地面之中。


血腥气弥漫开来,形成无形的威压,令得众道士头皮发麻,许久不敢有人说话。


孟松云凤目含煞,转头看向那国字脸的道士,平静的喊了一声:


“师兄。”


他语气温和,令那道士心下一松。


“师弟。”国字脸的道士叹了口气,道:


“你终于回来了,师父他老人家——唉,说来话长。”


“那就慢慢说,我有很多时间。”孟松云突然平静了下来,淡淡的道。


说话的同时,他提起长剑,往自己的衣摆上擦拭了数下。


血痕印在了青sè道袍上,使他原本清绝出尘的形象染上了血wū。


他向来爱洁,随朱世祯杀妖多年,身穿一袭青sè道袍,最厌烦的就是染上血迹,此时他斯条慢理擦拭长剑,所有师兄弟都隐隐觉得有些不大对头。


但众人知他脾性难以捉摸,也没往旁处想,此时见他心平气和,便以为他已经接受师父之死,那国字脸道士松了口气:


“这样再好不过,事情是这样的——”


“皇上定国,如今世道几乎已经太平,妖邪也逐渐消声匿迹。”大部分的天妖一族被赶入边界之门的另一端,剩余一些妖邪再难成气候,躲入山野之中。


可妖邪祸世多年,留下的烂摊子还很多。


山野愚民有些实在不知所谓,许多地方因受妖邪鱼肉,便养成了供奉妖邪的习俗。


“七天以前,我们听闻有人说七里外的一个黄岗村有人供养鬼邪,致使邪物兴风作祟,死了好些人。”


黄岗村的人当年在妖邪乱世时,早早便祭拜妖邪,甘愿供奉童男童女供妖物嚼用,因此得到邪物庇护。


在乱世时期,黄岗村受妖邪祸害的情况便好很多。


村民们借妖邪之力,那时鱼肉附近的乡野百姓,曾称霸一时,威风凛凛,成为当地一霸。


而太祖定国之后,妖邪畏惧,大多逃走。


事后附近十里八乡的居民举告黄岗村人,而朱世祯大度,认为乱世之中,许多百姓走投无路投靠妖邪,以自身儿女血肉供养邪物,为的不过是活命罢了。


当时是迫于环境,无能为力的举措,因此既往不咎。


黄岗村此后失去妖物庇护,当年村霸的地位一落千丈,而附近的不少村落恨他们入骨,平日与他们来往并不多。


他们曾因为妖邪之故,享受过高高在上的地位,又哪里愿意如今甘于穷苦。


因此村中有年长而声望极高的人便聚到一处,众人商议之后,全村都同意私下悄悄请神,供奉妖物,以图重现当年辉煌。


这些人无知而无畏,以当年的手法‘请神’,结果请到了一个极为可怕的邪物。


黄岗村以人命为祭,逐渐养大了邪物胃口,事后邪物成长并失控,杀了不少人,直到事情再兜不住,周围其他人感应到有邪祟杀人,才终于报往道观之中。


自孟松云成名以来,附近最为qiáng大的道观就是青云观了。


许多能人、武士闻名而来,一些失去了道观的道士也拜入青云观中。


按照当时律法,青云观得知有怪物,得先报朝廷,再派人出手收束妖物。


那一趟行程,明阳子也去了。


他宅心仁厚,素来听不得百姓受苦,而妖物的qiáng大超乎想像。


这鬼魂吸食人命jīng血,煞气惊人,又无实体,众人束手无策,被bī得四散逃亡。


正当以为必死无疑之时——


国字脸道士泣声道:


“师父心疼莪们,令我们快走,他留下来断后,最后他引鬼物附体,让我们将他斩首。”


他说话的同时,引孟松云进入灵堂之中。


道观大殿布置成了灵堂,堂内置一棺材,棺材内摆放了一个与明阳子身材相仿的纸人,穿了他昔日衣物。


国字脸道士道:


“师父法身受邪鬼玷wū,死后化为齑粉,尸骨再难收理,我们便糊了一个纸人,以此替他老人家——”


众人听他说到此处,都细声细气的哭。


有些人是真的因为明阳子性情敦厚而为他感到难过,而有些人则是忐忑不安。


孟松云太过平静了,一种无形的杀气笼罩了众人,令青云观的人本能感到危机降临了。


“师父都死了,你们为什么还活着?”


他看着棺材内的纸人,突然喃喃开口。


“什么?”


那国字脸道士未料到他会说出这句话,怔了一下,本能开口。


“我说,师父既已死了,你们便该陪葬,也死在黄岗村中!”


“师弟——”


那国字脸大惊失sè,先前还平静的孟松云顿时翻脸,抽剑刺出。


“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却死了,你们有什么脸活着,还敢摆了这么一出!”


“你们要死,黄岗村的人更要死,我要以你们的血祭师父,我要你们死!”


他单手捏印,一手符箓之术使得出神入化,将青云观上下出口牢牢封住。


孟松云长剑一掷,那剑似是与他心意相通,受他通身戾气所驱,斩杀观内众人,所到之处掀起腥风血雨。


“师弟——”


“师兄饶命!”


“不要,不关我的事——”


“我不想死。”


“师兄,我们自小一起长大……”


“师弟,我曾背你出山啊——”


惨叫声响起,血光冲天。


那气质清冷绝尘的俊美道士脸颊被血迹染wū,他一身道袍被血浸泡得通红,一夜之间,他由道入魔。


他一手持剑,一手捏印,所到之处尸横遍野。


神启帝被吊在半空,胆颤心惊的望着孟松云杀人如麻的一幕。


老皇帝自己本身也不是什么良善之人,可他亲眼看到陈太微——不,孟松云面不改sè的将昔日亲密如兄弟的人一一杀死,偌大的青云观从盛极一时的道观,一夕之间变成死寂的地狱,仍令他害怕极了。


面前出现的只是幻影,可是那些幻影临死前的惨叫声、剑刺入肉体时的声音,还有血‘汩汩’往外流时的声响太真实了。


神启帝瑟瑟发抖。


他几乎不敢再说话,害怕将那魔煞的视线吸引过来了,此时他已经后悔万分招惹了这么一个绝世的凶物。


“师兄,不要杀我——师父在生时,也很疼我——”


一个清秀的少年跪倒在孟松云面前,不住的哀求。


孟松云的眼里流出了眼泪:


“师弟,我也很痛苦,我也不想杀人。”


“你们都是我亲如手足的兄弟,如果可以,我愿意豁出去性命将你们守护。”他说得字字泣血,情真意切。


那少年道士见此情景,以为还有生路,眼睛不由一亮。


但紧接着,孟松云就道:


“可是为什么,我愿意豁出去性命救你们,你们却不愿意豁出性命救师父?你也知道他很疼你,他将你当成自己的孩子,你知不知道?”


“师父在地底下太孤单了,我将你们送去陪他,你别害怕,我的剑很锋利的,很快就死了。”


“师兄——师兄不要,师兄饶了我——‘汩’,师——”


回应他的,是‘噗嗤’的长剑刺入身体的声响,那少年道士被他杀死,尸体‘噗通’倒地。


待众人死绝,孟松云这才失魂落魄醒悟过神。


周围静极了,尸身横七竖八摆了一地。


他满身是血,发冠散落,一头青丝披散在他身侧。


他拖着长剑在尸体之间行走,剑气拖拽出一条长痕,他往前快走了数步,消失于青云观内。


不久之后,黄岗村一夜被屠。


他重回观内,跪倒在地灵堂面前,望着那桌案上摆的香炉:


“三清祖师在上,弟子杀了人,为师父报了仇,可是内心却并不快活。”


“我师父已死,尘缘了解,又斩杀了师兄弟们,自此绝情绝爱,本该修无情道,将来得证大果才对,可我为什么还会难过?”


秀美的道士脸上的血迹已经干涸,他有些疑惑的皱起了秀眉,喃喃自语着:


“我为什么会难过呢?我大仇已报,该死的人都死了……”


“哦,不,还有一人没死。”


他突然展颜一笑,眉眼间堆积了忧愁:


“师兄弟们护师父不利,他们死了,而我深受师父大恩,却未能护住师父之命,我也无用。”


“杀了旁人还不算,我亦是那个护师不利的废物,我也该死!”


他说完,手提长剑,刺入xiōng口。


那个时候,他剜出了自己的心脏。


兴许是他道法超神,修行到了一定境界,生命力之qiáng悍已经远胜世间人物,他挖出自己的心脏而不死,反倒双手捧着心脏,一步一步跌跌撞撞走向那灵牌之处。


……


“你很想得知我的过往,想知道心脏来历,现在看明白了吗?”


陈太微温和的声音在神启帝的耳畔响起,惊得神启帝满身jī皮疙瘩乱蹿,他吓得失控,放声大哭。


“国师,国师饶朕一命——”


“朕,朕错了,朕将心脏还你好吗?不要杀我,不要杀我。”


“我的先祖与你有八拜之交——”


他语无伦次,哪里还有帝王的威仪。


此时的陈太微身上那染满了血迹的道袍褪去,青云观的景sè消退,满地的尸首、血腥气一一消失,但留给众人、妖的震憾却已经难以消灭了。


‘涂妃’不敢哼声,见识过这煞星手段,这小妖狐终于知道害怕。


狐王之影不知何时被压制住,一双眼睛不停转动,寻思着脱身之策。


众人见识过七百年前的过往,深知陈太微心性极端而可怕,当年的他心生杀意,却温声细语,面若桃花。


如今他再这样和风细语的讲话,神启帝便觉得自己大限之期不远了。


他斩绝世间情爱,修习无情道,七百年下来,恐怕早无人性,杀他一个老皇帝恐怕和捏死一只蚊子苍蝇差不多。


“国师别杀我,呜——救命啊,救命——”


“说完了吗?”


陈太微温声问道。


黑sè长发披散于‘他’身侧,他抬起被幻影包裹的骨手:


“我们同归于尽,好么?”


说完,那手眼见要碰到神启帝身体之时,殿外突然有急促的脚步声传来:


“前辈,暂时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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