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起傅八岱的死,就像是又一次撕裂心头还没有痊愈的伤,那种血淋淋的剧痛再次擭住了我们的全身。
他沙哑着嗓子说道:“老师走了,如果连他也遇到意外,我们西山书院就真的要——”
看着他痛不勘言的样子,我也沉默了下来。
谁都有私心,谁都有在大局之外自己的考虑,他会为了傅八岱的死而愤怒得大开杀戒,也会为了西山书院将来的继承和存亡而忧心,这些,都无可厚非。
我沉默了许久,才慢慢的说道:“萧玉声,我明白你的心情,但——你也要体会他的心情,他是死里逃生的人,比任何人都更珍惜自己的第二次生命,他会去涉险,一定是因为有非去不可的理由,他敢去,当然也就有可以回来的手段。”
萧玉声眉头紧锁,说道:“可刀兵之事,谁能确保万全?万一井陉关的人就是要一刀杀了他,那我们该怎么办?”
“要说一刀杀了他,也不可能。”
我沉吟了一下,抬头对着他说道:“他在扬州那种地方都能活下来,一个井陉关,断不会这么快就让他丧了命。”
听着我的口气,萧玉声仿佛也会到了什么:“大小姐,那——”
我转头看着他,轻轻的说道:“他有他的计划,我相信他。”
“……”
“但我也不会由着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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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简单的吃过早饭之后,便纷纷上马的上马,上车的上车,开始赶路。
一路无声,只听着马蹄不断的响着,不到巳时,就已经到了一处分叉口,往左是直接过关进入山西,而往右,就是井陉关守军的营地。
远远的,能看到那边有几面旌旗还在飘扬着。
关口没有被关闭,显然新朝廷的文书没有下发过来。
刘轻寒下了马车,带着几个他自己的亲身护卫,就准备往守军营地那边去,他翻身上马后,慢慢的策马走到马车边上,对着撩开帘子往外看的我说道:“你抓紧时间过关吧。”
我看着他,想了想,问道:“你准备的见面礼够不够?”
他点点头:“放心吧,足以让他动心的。”
“给我个时限。”
“一个时辰。”
“一个时辰?你确定?”
“我不可能连这点时间都撑不过来。”
看着他平静的眼瞳,我想了想,终究没有再说什么,只点点头道:“那好,就一个时辰,如果一个时辰还还没有看到你的消息——你要保护好自己!”
“放心。”
他对着我笑了一下,又说道:“不过,你可要看清楚一点,万一出什么差错,我的老头皮可就真的要葬送在那里了。”
我知道他是有意要缓和一下气氛,也让我别那么担心,可这个时候哪能不担心的,我也只能勉强对着他做出一点笑容来。
倒是旁边传来一个冷冷的声音:“祸害遗千年,哪有那么容易就葬送在这里的。”
他抬起头来,看了一眼旁边似乎余怒未消的萧玉声,叹了口气,但还是说道:“玉声,过关之后前来接应的人,就靠你跟他们说清楚了,我跟你说过的几个地方,你也一定要把住。记着,不管发生什么事,先保证好你们自己的安全。”
萧玉声看了他一眼,终究还是点了一下头:“嗯。”
他这才策马退到一边,然后挥挥手:“你们走吧。”
车夫得令,驾着车开始往前驶去,周围骑马的人也都跟了上来,我趴在窗边撩起帘子,望着他落在后面的身影,一直等到我们走得很远了,他才一扬手招呼身后的几个人策马朝着另一边飞驰而去,远远的,扬起了一阵烟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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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前面的关口之后,我们的速度就放慢了下来。
这个地方也不知道有多少人走过,大概就在前些日子,京城那些人开始撤离的时候,就有无数的脚步踏过了这里掉落得满山的黄叶,全都踩实了,车轮压上去竟也没有颠簸之感,只听着沙沙的声音,在这样寂静的山岭里,越发显得寂寞沧桑了起来。
走了没多久,果然听见前方传来了一阵声音,是停踞在这里的一支队伍,萧玉声让大家停了下来,上前跟他们招呼过之后,便策马走回到马车旁:“大小姐。”
我撩开帘子看向他:“接应我们的人到了?”
“是。”
我点点头,就在这时,看见萧玉声的身后一个红影闪过,人未至,笑声先至:“妹子,好久不见了。”
定睛一看,竟然是阿蓝!
我顿时惊喜的道:“阿蓝姐姐?”
她格格的娇笑着,笑声在这一片寂静的山岭里传得很远,我急忙下了马车,她也下了马,两个人走到一起,我抓着她的手臂:“阿蓝姐姐,你怎么来了?”
“哟,怎么这地儿也成你家的了,我来不得啊?”
“不,我当然不是这个意思。”
见我急了,她噗一笑,涂了红蔻丹的手指在我面前一点:“你啊,见到我这个活菩萨来,你应该高兴才是。”
我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自称自己是活菩萨的,但现在看来,她当初能保住刘轻寒的命,也救过我,对我们来说自称一声“活菩萨”也不为过,只是周围几个集贤殿的学子们从未见过这样的人,都纷纷皱着眉头退开去。
阿蓝也丝毫不在意别人如何看自己,只是左右看了看,像是立刻看出了什么,转过头来挑着一边柳叶般的眉毛似笑非笑的看着我:“那个小铁脸儿,怎么没跟你一起过来?他——他不是又给自己找麻烦了吧?”
我一听,就叹了口气。
阿蓝问道:“他又怎么了?”
我把刘轻寒的事跟她说了一边。
她一听,也忍不住皱起了眉头:“胡闹,这种事情你怎么能由着他呢?”
“我——”
“我可告诉你,门主为了救他,也是耗了心血的,他要是敢这样拿着自己的命不当回事,老娘我就敢让他下地狱都不得安生!”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为自己申辩还是为他申辩,只垂下了眼。
发了一通火,阿蓝还余怒未消的,看着我皱紧眉头,也是一脸忧心忡忡的样子,便问道:“你们到底是如何安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