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为什么,听到这句话,我也有些恍惚,往事就像潮水一样涌来,我看着自己站在船头,就像现在这样,与他相望,世事如流云,一切仿佛昨天,只是心境已然不同。
我轻轻道:“从民妇自船上跳下的时候。”
他蓦地一惊,像是受到了什么震撼,猛地睁大眼睛看着我。
“那个时候,民妇就已经想通了。”
“你想通了什么?”
回想起那个时候,我站在船头,对他露出最恬淡的笑容,那个时候的心境,我轻轻的说道:“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枷锁,也许是求而无获,也许是爱而不得。不管一个人有多大的权力,多高贵的身份,多缜密的心思,在感情的面前,都只是一个可怜人。”
那个时候,当我看着他放走南宫离珠的时候,一切都明白了。
他甚至舍不得伤害她一点,没有刑囚,没有禁锢,没有让她服软的手段,甚至没有强留,只因为那个人是南宫离珠,所以他放她走,放她回去她爱的人身边,这样的心情,只有付出过真心的人,才会明白。
他,也只是个可怜人。
和我,和南宫离珠,甚至和裴元琛,都是一样的,没有人能够在感情的面前全身而退,伤痕累累也罢,痛哭流涕也罢,所求的,只是能守在所爱的人身边,而已。
从那个时候开始,我便不再恨了。
不再恨他为了南宫离珠打我的那一巴掌,不再恨他将我投入大牢,甚至不恨那些令我生不如死的酷刑,因为看清了一切,也明白了一切。
这时,我抬头看向裴元灏,却发现他的脸上透着一种几乎压抑不住的怒意,眼睛都充血发红,死死的盯着手里的酒杯,好像要把那酒杯看出一个洞。
也许,他又想到了南宫离珠了吧。
那个女人,终究是他心里一道补不上的缺口,一条永远的伤。
这个时候,我也不敢再开口,只能静静的坐着,他却慢慢的将目光移到了我的脸上,不知为什么,可能是因为他的眼睛发红,盯着人的感觉像是一头蛰伏的兽,要把人吞噬一样,连说话的声音,也带着一种异样的沙哑,像是在狠狠的压抑着什么。
“这么说,你是打算跟他?”
“……”
“是吗?”
“……”
我咬了咬牙,终究还是站起来,朝他跪了下去:“求皇上成全!”
我很清楚,如果他要对我和刘三儿做什么,只是一句话而已,他根本不用付出任何代价,就能让我,让任何他想要惩治的人生不如死,我没有丝毫可以和他谈判的筹码,我只希望,他能给我一丝怜悯,一点慈悲心,一条活路。
他沉默的看着我,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甚至连那双眼睛里刚刚有的一点光,在这个时候,也已经被黑暗吞噬。
他突然笑了一下:“你是不是害怕,朕会把你关起来。”
我的脸色一下苍白了起来。
“也难怪你会害怕,你现在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是怕朕会伤害你,还是怕朕会对付他?”
听到这句话觉得不对,我的心突突的跳了起来,可下一刻,他却说道:“行了,你走吧。”
什么?
我一下子又愕然,抬头看着他,却见他连看也不再看我,好像厌倦了什么,低头便给自己倒酒,倒一杯,喝一杯,一刻也不停。
我咬了咬牙,朝着他磕了一个头:“谢皇上恩典。”
说完,便站起身来朝外面走去。
可才刚一转身,却又听见他的声音在身后响起——
“等等!”
心里一惊,顿时呼吸都窒住了——他又要做什么?难道还是——
回过头,却看见桌上的另一只酒杯里,已经斟满了酒,他看着我,慢慢说道:“回来陪朕喝了这最后一杯,喝完,朕……就放你自由!”
我的心像是突然又被揪了起来,狠狠的跳了一下。
最后一杯?真的是最后一杯?
喝完这一杯,他就真的放手吗?
可是,心里的不安却像是滴落在宣纸上的墨,一点一点的扩大——我没有忘记过,当初他答应放我出宫,也是这样的平静,说要让我走,可最后却——
或许,这是毒酒?
但如果不是呢?如果他真的,只是要放我走呢?
心跳一次,脑子里的想法就翻转一次,来来回回的恐惧,希望循环不已,几乎将人都要逼疯了,我咬着下唇走过去,拿起那只杯子,又看了他一眼。
他还是坐在那儿,长长的睫毛覆在漆黑的眼睛上,下面是已经凝结成冰的湖,看不出任何的波澜。 [miao&bige]. 首发
最后一杯,而已!
我一仰脖子,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辛辣的味道从舌尖一直蔓延到了喉咙,滚烫得好像要烧起来,我被呛到咳嗽了起来,而他却突然大笑了起来:“你以为朕会毒死你?……你以为朕会下毒?不——朕还舍不得,终究还是舍不得——”
酒里,是没有毒的。
我的心落回了远处,可看着他大笑的样子,却又隐隐的感到了不安,我朝着他一拜:“告辞。”说完便急匆匆地就要往外走。
可是,就在我刚刚走到门口,正要迈出去的时候,背后传来了他咬着牙,几乎从牙缝里蹦出的一字一句——
“岳青婴,你还是没有学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