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壁颓垣,瓦砾零散,巍峨宏伟的火神教神殿一夜倾塌,满地纯黑曜石墙壁残破不堪。
月色方才被平明之光吞没,东边日轮已缓缓爬起,带来一天最初的温暖,而仅存的一块完好之地上,玄衣森冷的男子与雪发及地的另一个男子相对站立。
修长手指缠绕着赤红长弦,末端焦黑如烟尘,像是刚饮过血般闪着妖冶光泽,却掩盖不住弦身多处烈火燃烧的乌涂痕迹。十余步外,黑似深夜的头骨隐隐可见几道擦痕,但与执着它的人相比这痕迹却算是极轻了,纯白如雪长发下,不知多少道深可见骨的伤口狰狞外翻,所站地面,早已被鲜血染红大片。
近乎低喃的声调柔和干净,听不清词句且连绵不断,好似哄人安稳睡去的夜歌,与冰至极点、一触即发的气氛全不相合。
韦墨焰知道,那是明砂召唤怪异法术的咒语,正是这咒语带来的可怖力量摧毁了圣坛,摧毁了他想要用毕生时间与精力去守护的人。
狂乱思绪让他无法冷静思考任何问题,魔也好,人也罢。
不停破坏,无尽毁灭,他多希望体内那股发泄不出的疼痛能化作力量将这世间全部摧毁,或者证明一切都是场梦,夏倾鸾没有不辞而别,没有焚情铸剑,没有在眼前化为飞灰湮灭不见;又或者,把他变成最锋利的刃,斩断任何与她有关的东西,陪她一起长眠。
她曾憎恨的这个世间,她曾爱过的这个世间,她曾同行的这个世间,所有她眼中、记忆中留下痕迹的将之尽数摧毁,带着他的入骨相思共入苍冥,等着,等着他去碧落黄泉找到她,许下三生七世不离不弃的誓言。
今生不得伴,来世,必携手至死。
“以吾血与魂,破魔,灭,世!”
最后一句咒文结束,平静如死寂的山顶罡风骤起,指尖一点幽蓝火焰猛然暴涨冲向天际,至半空忽而四散,洒落毫无温度的幽焰之雨。
澄空如碧,云霭千叠,滴滴纯净的蓝色落在地上,肩上,面上,柔和仿若谁秀白柔荑淡淡抚过。如此美丽的景象,多想和她袖手并肩相依赏看,听她笑若银铃,温黁可触。
拖着头骨张开手臂,冰蓝焰雨打在身上如若被吸收了一般,而那双悲悯凄然的双眸中,再一次现出赤焰之色!
一点点,一点点,半金半赤的怪异颜色侵吞着原本深褐瞳仁,及地雪发在罡风卷动下飞扬飘逸,光华流转的淡薄火焰从无到有、从微弱到明亮,重又覆盖在修长身影之上,比之先时愈发庄严威凛。
埋藏于南疆古老传说下的火神教象征,是魔,却也是神,堕天之神。
左手生之咒怨,右手死之劫数,两道刻印渐渐浮现于掌心。两掌相对,中间一团幽蓝夹杂赤红的焰火跳跃呼啸,火苗翻转缭绕,隐隐幻化出妖娆重瓣碗莲形状,美得令人忘却呼吸。
当这朵莲花彻底成形,作为火神教教主,作为人的明砂便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以其血肉与魂魄召唤而来,寄宿在那袭身影中的魔,为灭世而来的堕天魔神。
借用魔之力而封闭内心防止吞噬,力量自然比身心皆化为魔要小得多,杀十巫,清护法,明砂只需入魔身便轻易做到,可面对被称作人中之龙的韦墨焰,唯有舍弃自己全部作为牺牲奉献给魔换得堕天之力,方才能阻止他企图毁灭眼前所有的疯狂行为。
无论如何,阿璃不能死。
纵是不懂何为魔何为灭,韦墨焰依旧可以猜想到这变化会带来什么样的结果,然而,他没有趁明砂静待变化期间出手——夏倾鸾不在了,谁生谁死,还有什么意义?
莫不如与所谓的魔较量一番,胜负无妨,只求能用毫无节制的拼杀争斗来缓去撕心裂肺的痛,那种生不如死的感觉,不想再沉浸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