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凤年捂着心口,故作痛苦状,“哎呀,在太安城接连大战,内伤极重,心口疼,头也疼,不行,我得回车厢躺着去。”
堂堂西北藩王和武评大宗师,溜之大吉。
陈锡亮嘴角都是笑意。
徐北枳转头大声冷笑道:“有本事就一路躺到关外的新城”
徐凤年跑走后,一时无言,徐北枳瞥了眼骑马如步行的陈锡亮,自嘲道:“骑马一事我不如你,这会儿大腿内侧火烧似的。”
陈锡亮笑道:“流州地广人稀,两条分别由凉州凉州通往青苍城的驿路,才刚刚起步,因此做什么事情都要骑乘快马,一开始也不习惯,除了腰酸背痛,躺在床上好不容易睡着了,就跟醉酒之人天旋地转差不多,明明躺着,却仍是像在马背上高低起伏,是很遭罪。只不过现在不一样了,即便城外无事,但一天不骑马跑上几十里路,反而觉得不对劲。”
徐北枳神色淡然,轻声道:“去了趟京城,那个家伙好像解开很多心结,以前是绝对不会给人画饼的,多半对下一场凉莽大战的确有几分把握,既然如此,咱们不妨也稍稍把事情往好的方向想,比如你所在的流州,作为已经划入北凉道版图的第四州,世道越好,流州在北凉的地位必然越是水涨船高,说不得以后广袤西域开辟出第五第六州,作为北凉和离阳连接西域的桥梁,流州就是板上钉钉的香饽饽了,军伍方面,有徐龙象的龙象军,估计就算是老资历的凉州边军,也不太好意思跑去抢地盘,但是流州刺史府的那些座椅,就不好说了。远的不说,就说我刚刚离开的陵州,不管声望还是功劳,照理说都可以顺势跨上一个台阶的黄岩黄别驾,不就没当上新任陵州刺史从今往后,尤其是将来战事不那么紧张的时候,那个家伙要顾虑的事情只会越多,不会更少。陈锡亮你在流州好不容易打开局面,不管你是为了自己前程还是为了流州局面,当下都该把座位往前挪一挪了,县官不如现管,任你做了副经略使,也比不得在流州当低半品的刺史管用。”
大概是被徐北枳的开诚布公感染,陈锡亮也直言不讳道:“道理我懂,事实上这次来清凉山,在路上也想过不少,只要战事落幕,流州不但能够在北凉道跟其它三州平起平坐,甚至有可能会是离阳朝廷心目中的重中之重。”
徐北枳点头沉声道:“对正是此理。一旦北莽退缩,再不敢兴兵西北边境,那么朝廷指不定就要派遣一位文官赶赴流州,负责帮着离阳坐镇边陲,那可就不是杨慎杏担任节度副使这么安分守己了。此举看似荒诞,但早有前例有迹可循,兵部侍郎许拱巡边两辽不去说,那么多节度使经略使从太安城撒出去,有哪个是省油的灯王雄贵,卢白颉,元虢,韩林,温太乙,马忠贤,如果不论敌我立场,其实都不算什么庸人。”
陈锡亮皱眉道:“怕就怕到时候朝廷让国子监左祭酒姚白峰前往流州,姚祭酒本就是北凉人氏,即便身在庙堂,对北凉也素来亲近,这位理学宗师入主流州,不管是王府还是官场上下,想来都乐见其成。”
徐北枳很快就接话道:“是啊,如同张巨鹿身在离阳,未必就肯事事为赵室一家一姓考虑,姚大家与碧眼儿性子相似,回到了北凉,难免多半就要为朝廷着想了。”
陈锡亮苦笑道:“看来我是该争一争流州别驾的位置了。”
徐北枳眯眼道:“未雨绸缪,我看最好还是把刺史也一并收入囊中,想必朝廷也没那脸皮让姚白峰回北凉做一州别驾吧”
陈锡亮笑了笑,“做个一道经略使,也算名正言顺。”
徐北枳撇嘴道:“在清凉山上当经略使还不被宋洞明他们几个吃得骨头不剩何况不是去流州的话,有几个离阳官员胆敢跟着姚白峰跑到北凉王府当官那还不是每天一大早起床都要摸着脖子,庆幸自己脑袋还在肩膀上”
陈锡亮忍住笑,点头道:“倒也是。”
他们身后突然有人喊道:“橘子,锡亮,我突然觉得身体好些了,要不你们坐车,我来给你俩当马夫”
马车附近的白马义从都会心一笑。
徐北枳转头望着身边同龄人,问道:“怎么说”
陈锡亮一本正经道:“可以有。”
两骑同时拨转马头。
坐在车夫位置上的北凉王徐凤年,看着这两位北凉谋士缓缓而来。
他突然举目远眺。
有位听潮阁枯槁文士,他死后无坟,那坛骨灰就撒在了这北凉关外。
大江南,大江北。
南山南,北凉北。
南方有江南,三千里。
北凉有墓碑,三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