挥霍完了一袋银子,少年没有急于返回村庄,而是把仅剩的小块碎银交给妹妹,蹲下身,让她骑在脖子上,缓缓站起身,提着那杆差点要了他性命的木矛,少年心中有些懊恼那只钱袋子也给人拿了去,他望向青苍城那边,已经看不见那位游侠了,少年笑脸灿烂道:“小草根儿,是银子呦。”
死死攥紧碎银子的小女孩下巴搁在哥哥脑袋上,使劲嗯了一声。
那一骑赶在门禁之前进入了城墙破败的青苍城,这里没有关牒一说,能活着就是最大的关牒,谁管你的姓氏你的户籍。在这座城里,你是张巨鹿张首辅都没用,是皇帝的儿子也一样。恐怕只有是北凉那姓徐的,才能说话作数。游侠儿进城以后,高坐马背,打量四方,跟北凉辖境内的城池的确不像,跟是富饶还是贫苦没什么关系,倒马关也穷,只是倒马关内的路上行人,活得安稳自在,青苍城内大街上,其实不乏有锦衣绸缎的阔绰汉子抛头露面,不过人人自危,相互打量,都戒心深沉,而且少有落单的游人,多是成群结队,一些蹲在街边闲来无事的地痞青皮,也不似中原地头蛇那般意态懒散,给人半死不活的感觉,此刻抬头看他的几伙人,就是一个个凶光四射,似乎一下子就算计出他一马两刀一身家当能卖出多少银两,也掂量出到底该不该为这份横财去拼命。在这种人人豺狼的险恶地方,如果丢入一个吟风诵月的读书人,恐怕也就是被当场乱刀砍死的下场了。
游侠轻轻抬头,看见了那栋城内最为高耸的狼烟箭楼,十数万流民,将近二十年,只有四个人杀出一条血路,自封为王,其中三人分别占了凤翔临谣青苍,割据自雄,最后一个“藩王”在临谣凤翔两座旧军镇之间,成立了个养活近万人之巨的门派,手握青苍的这一位,因为常年被北凉游骑钝刀子割肉,势力最为疲弱,不过性子也是最是暴戾,本名蔡浚臣,曾经是位离阳江湖上不入流的剑客,后来在这边侥幸出人头地,就给自己取了不伦不类的绰号,又酸又长,叫什么千霜万雪梨花剑,一有成名剑客莅临,就会被这位青苍之主“请”去切磋剑术,然后那些剑客就没有然后了,那些佩剑都成了蔡浚臣的珍藏玩物,遇上烦心事,就喜欢往女子身上种满名剑,美其名曰“一树梨花”,可见这位被本地流民尊称西夏龙王的城主“风雅”得很。
游侠顺着视线中的狼烟箭楼一直往西,蔡浚臣的“龙王府”在城的最西面,没法子,青苍离东面的北凉最近,蔡浚臣弃城跑路的时候能更快一些。西夏龙王口口声声说走总有一天要带兵打到那座清凉山,谁信恐怕蔡浚臣自己第一个不信。
青苍城内的龙王府,囊括整座西城,按照京城形制,也分出内宫城外皇城,所谓的皇城城墙也不过是高两丈余的红漆城垛,不过城内一些殿阁倒还真是花大血本贴满了明黄色琉璃瓦,好不容易有那么点帝王人家的气概,又都给高低不一的箭楼给毁得一干二净。青苍每次有人造反,皇城墙都是被轻轻松松一翻而过,然后就是这些刺猬般的箭楼建功。不过这类揭竿而起,撑死了就是两三百号人,甚至不如流民之地的一些马贼混战。这一骑在距离皇城大门还有一百丈,就给拦路关卡的一队皮甲步卒截下,持有难得一见的鲜亮铁矛。为首是位校尉模样的佩刀壮汉,穿有一件旧南唐样式的铁甲,他瞥见那胆肥家伙的两柄佩刀后,就再挪不开滚烫视线,朗声大笑道:“有贼子擅闯皇城,儿郎们,就地格杀”
二十余持矛步卒呼啦一下就冲杀过去,没任何阵型可言,但胜在身形矫健,悍勇无比。
那校尉突然厉声喊道:“等等”
步卒们硬生生止住步伐,唐甲汉子抽刀,指了指那名游侠,嘿嘿笑道:“小子,刀是好刀哇,死前给爷说一说你佩刀的名字。抢名刀不比抢娘们,后者可以不用管姓名的,爷不懂怜惜娘们,却是爱惜好刀的汉子。”
游侠儿一身麻衣如雪,笑道:“一柄绣冬,一柄过河卒。”未完待续: